江 凌
第一章 新岁悦宁
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寒冬腊月。
铅云重重摞摞地俯压汴京城,凛冽的寒风在大街小巷呼啸,似旷野中饿狼悲嗥。
金銮殿内,虽有暖炉炭火源源不断地供热,却驱散不了似乎要渗透人们骨髓的冷意。
端坐于龙椅的仁宗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庞丰神俊朗,剑眉斜飞入鬓,凤目微阖,薄唇紧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之势。他双手置于龙椅扶手,指节轻轻扣动,仿佛天地乾坤尽在掌控之中。阶下文武百官隐约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似乎即将有一场狂风暴雨在朝堂上掀起惊涛骇浪。
镇海军节度使、判亳州事陈执中疾步趋前,跪地奏道:“陛下,臣今有要事启奏。”仁宗皇帝目光平和地看向他,缓声道:“陈爱卿平身,有何事要与朕说,细细道来便是。”
陈执中站起身,先是弓着身子,双手整理一下朝服下摆,而后才挺直腰杆,脸上满是恭敬神色。
“陛下,包拯曾担保推荐卢士安为凤翔监税。可卢士安上任不久,便露出贪婪本性,大肆贪污,致使当地税收混乱,政务瘫痪,民怨沸腾。包拯身为朝廷重臣,用人失察,其责难脱,望陛下明察严惩!”陈执中说罢,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得意,就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狐狸,终于等到了猎物露出破绽。
包拯身形微微一震,仿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弹劾击中了要害。但他瞬间稳住心神,恢复往常的镇定。举荐卢士安,是基于对其平日才德的多方考察,真心实意想为朝廷补充新鲜血液,却没料到卢士安上任不久竟如此胆大妄为,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也破坏了朝廷的法度。他心中懊悔不已,但与生俱来的坚毅使他挺直脊梁,直面这一切。
仁宗皇帝厉声问道:“包爱卿,可有此事?”
包拯想到陈执中和贪官王逵的密切关系。他多次上书弹劾王逵,使得王逵的恶行得以曝光,也让陈执中在朝堂上颜面尽失,因此陈执中心怀芥蒂,看来今天陈执中是抓住了报复机会。于是,他整了整朝服,走上前向仁宗皇帝躬身行礼,心中有了思量。
“陛下,臣诚惶诚恐,所荐之人卢士安犯下过错,臣难辞其咎,甘愿领罪。”
暖炉炭火发出“噼啪”之声,仿佛着意渲染紧张气氛。文武百官偷偷瞥向仁宗皇帝,又瞧瞧包拯,眼神中交织着惊讶、疑惑,甚至一些恐惧。有人持观望态度,当然,有人窃喜,好吧,包拯你也有今天!
“陛下,包拯自己认罪了!”陈执中幸灾乐祸。
“包爱卿,你虽然认罪了,还有什么话说?”仁宗皇帝双眉紧锁。
包拯深解此刻仁宗皇帝的意图,他清了清嗓子,含沙射影地说:“过往弹劾王逵,亦是为了江山社稷,臣心里明白,朝堂清明,方能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今臣虽遭此劫,亦不会改变初衷,日后定当更加审慎行事,不负陛下与百姓之托。”
陈执中一听心中顿生恼恨,但他面上神态却正义凛然,双手紧握笏板,高声说道:“包大人一向以明察秋毫自居,如今这用人不当之责,又作何解释?这朝堂之上,岂容如此疏忽?想当年,包大人弹劾王逵,可曾想过自己也会犯下这等过错?”
“陈大人,我包拯在朝为官多年,行事皆问心无愧,虽有此次过错,但断不会因此而退缩逃避,定会在日后为朝廷社稷、天下苍生谋福祉,以弥补今日之过。”
翰林学士欧阳修跨出班列,站稳身子,朝仁宗皇帝深深一揖,“陛下,包拯多年来执法如山,清正廉洁,于朝廷多有建树。其一心奉公,若因一次失误而重责包拯,恐令忠良寒心,朝堂亦将损失一栋梁之材。恳请陛下念其往昔功绩,从轻论处。”
进言既出,文武百官像被点燃了火药桶,轰然发起议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如潮水汹涌,久久不息。
吏部尚书文彦博阔步上前,向仁宗皇帝拱手作揖行君臣之礼,说道:“陛下,包拯整饬吏治,刚正不阿,为我朝清明之基石。今虽有举荐失当,然功大于过。臣愿担保包拯日后必更加审慎,望陛下开恩。”
陈执中面色涨红,额上青筋跳动:“欧阳学士、文尚书,国法面前岂容私情?包拯位高权重,其一言一行皆为天下表率,用人失误岂可轻视?若不严惩,朝廷法度何存?”
仁宗皇帝凝视阶下群臣,双手紧攥龙椅扶手,心中斟酌良久。包拯之名,于朝堂民间皆如雷贯耳,其公正廉明深入人心,然此次过错亦不可小觑,朝堂悠悠众口,国法纲纪之严,皆需权衡。
终于,仁宗皇帝开口:“包拯选人用人不察,致生祸端,虽有前功,亦不可不罚。今撤去包拯原职,由从五品刑部郎中降为从六品兵部员外郎,外放知池州,望卿于地方思过自省,以图后效。”
包拯伏地,叩首谢恩,心中暗忖,虽遭此贬谪,但陛下留有余地。而后他站起身来,双手交叠于身前,诚恳地说:“陛下圣恩浩荡,臣虽有罪,却予臣外放之机以自省改过。臣定当在池州尽心竭力,不负陛下隆恩,再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仁宗皇帝说:“年关在即,包拯过完春节后起程赴任,赐带刀护卫展昭随行。其他随行人员由包拯在府中挑选。”
“谢陛下,臣携眷属同往,府中其他人自愿,臣不强求。”
“包大人啊,此番你前往池州,切切不可再行差踏错,累及自身与朝廷。这用人之道犹如走棋,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陛下宽厚仁慈,仍给你外放自省之机,此乃皇恩浩荡啊!你当闭门思过,深刻反省自己过失,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殷切期望与拳拳苦心。”陈执中高声高调地说。
包拯面色平静如水,朝陈执中拱手行礼:“陈大人所言甚是,包拯自当领罚反省。池州一行,包拯定会静心反思,以图日后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只是这朝堂之上,包拯也望陈大人能秉持正道,莫因一时私利而忘却臣子本分。”说罢,包拯有意无意地瞅瞅陈执中,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陈执中脸上笑容有些僵硬。他惊诧包拯依然如此硬气,让他没能全然尽兴。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退回班列之中。
宋仁宗轻咳两声清清嗓子,宣布退朝。刹那间,满朝文武百官纷纷跪地叩首,齐声高呼:“恭送陛下!”
然而,看似整齐划一的朝拜背后,却是暗地里各怀心思。有的大臣急于与亲信商议朝堂局势变动下的应对之策;有的默默盘算包拯被贬后朝中势力的布局,自己该如何站位;还有的为包拯的遭遇而暗自叹息,担忧这朝堂之上少了包拯的刚正不阿,日后会变得乌烟瘴气……
待仁宗皇帝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大臣们才纷纷起身,三三两两结伴而出,一路上交头接耳,似乎朝堂内外的气氛因包拯一事变得格外微妙。不大一会儿,只剩下包拯和欧阳修、文彦博,朝堂已是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欧阳修双手急促地搓动几下,似乎借此平复内心波澜,随后紧紧握住包拯之手,轻声道:“包大人,此去池州,山高路远,还望多多保重。”
“多谢欧阳学士挂怀。只望日后朝堂之上,欧阳学士能继续秉持公正之心,匡扶朝纲。”包拯欠身行礼,以示敬重与感激,“学士之品德才情,包拯向来钦佩,往后还望多多支持。”
文彦博深吸一口气,对包拯说道:“包大人,池州一行权当磨砺。这朝堂风云变幻,日后还不知有多少波折,大人之才,朝廷终会再度倚重。”稍作停顿,文彦博神色严肃起来,“大人离京,我等更需谨慎行事,吏部之事定会加倍用心,不让奸人有可乘之机。”
包拯朝文彦博深深一揖:“文尚书之言,包拯铭记。大人在吏部,用人选材之责重大,当以包拯为戒。”说罢,包拯转身,毅然朝殿外走去。
欧阳修和文彦博快步跟上。欧阳修率先开口:“包大人,这一路,我与文大人送你一程。”文彦博紧接着说:“包大人此去,我等心忧,且让我们伴你同行一段。”
三人未乘坐轿子,并肩踏入汴梁街道。
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已被大雪淹没,店铺早已掩了门扉。狂风呼啸仿若鬼哭狼嚎,雪花似棉絮纷纷扬扬。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踏得深沉,顶着强劲风雪毅然前行,身后的朝堂越来越远,直至影迹难觅。
约莫巳时五刻,暴风雪依然如猛兽在天地间张牙舞爪。
包拯回到包府,径直走进正堂,在桌边一声不吭地坐下,面容冷峻,剑眉紧蹙。
早已在堂前等候的董氏,看到包拯这般神情,暗自揣测,老爷定是在朝堂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董氏曾祖父董希颜追随宋太祖南征北战,累至宁州刺史,父亲董浩曾任鄂州武昌令,她自幼饱受家庭教育熏陶,在那年头的女性中,难得她有着出类拔萃的文化和礼教素养。
在董氏身旁站着的儿媳崔氏,也是神情关切。崔氏亦生于官宦之家,母亲吕氏乃北宋三度拜相吕蒙正之女,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崔氏自从十九岁嫁给包拯之子包繶,便全心全意融入包府。成婚的第二年,包繶英年早逝。多年来,崔氏坚守在董氏身边,婆媳二人相互扶持,共同撑起包家的一片天。
董氏莲步轻移迎上前,崔氏紧跟其后。董氏柔声问道:“老爷,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丫鬟孙菩儿走过来,为包拯沏杯热气腾腾的香茶。
包拯长叹一口气,道出自己被贬为池州知州的来龙去脉。董氏和崔氏静静听着,个个贝齿轻咬嘴唇、神情抑郁。
“老爷,仕途本就如行舟于惊涛骇浪,坎坷难行。你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不必因一时挫折而一蹶不振。你瞧这窗外狂风,虽猛烈却无法长久,黑夜再长,白昼总会到来。此次池州之行,妾身定与你同往,照料你起居,为你分忧。”董氏安慰道。
“公公,您素有济世之志,池州百姓定能在您的治理下过上安稳日子。儿媳虽为女流之辈,也愿在后方操持家中事务,让公公和婆婆无后顾之忧。若是有需要儿媳做的,公公尽管吩咐。”崔氏的话,印证其接受过良好的闺阁教育,知书达理聪慧过人。
在一旁候着的孙菩儿说:“老爷、夫人,菩儿也愿一同前往池州。老爷和夫人待菩儿恩重如山,菩儿愿在身边伺候,不怕吃苦受累,哪怕有生命危险,也绝不退缩。”
听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支持话语,包拯冷峻的面容渐趋柔和。他看着董氏,感激于她多年来的相知相伴;望着孙菩儿,为她的忠诚与勇敢而感动;又看向崔氏,对儿媳的懂事与担当倍感欣慰。有家人如此,夫复何求。
“有你们在,包拯便有了前行的底气。此番池州之行,不论遇到何种艰难,一家人携手共进。”
晌午过后,寒风已精疲力竭,漫天雪花在悠悠飞舞。
展昭身着玄色劲装,来到包府大门前。他跺跺脚,抖落身上的积雪,雪粒溅在青石板上恰似细碎玉珠铺开,一片耀眼的洁白。
包府的大门虚掩着,展昭推门而入,一眼便见到董氏和孙菩儿正从回廊一侧走过来,他快步上前几步,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夫人。”
董氏满脸惊喜:“展护卫,快些进屋。”
“多谢夫人,展昭刚从宫中回返。圣上下旨命展昭随包大人赴池州,展昭必当全力护包大人周全。”
“有展护卫在老爷身旁,我这心便安稳许多。”
管家包兴抱着一摞账本从账房出来,看到展昭,恭敬地说:“展大侠,有您跟着老爷,我们都放心。我虽不懂功夫,但我会把家里的账目和杂事都打理好,绝不让老爷操心。”说完他匆匆走开。
孙菩儿笑着说:“展护卫,老爷在正堂呢,快去吧。”
正堂内,包拯端坐在书案后,案上茶盏热气袅袅升腾,他左手压着书卷,右手握着笔,正在思索着什么。
见展昭进来,包拯搁下毛笔,双手撑着扶手立起身:“展护卫,圣上此番旨意,包拯感恩于心。池州之行关乎民生,路途艰险,有你相随,包拯甚安。”
恰在此时,公孙策稳步踏入正堂,走到包拯跟前,双手抱拳施礼:“大人,学生听说您即将前往池州,愿追随大人左右。大人高风亮节、心怀天下,学生不胜钦佩,愿竭尽所能,为大人排忧解难。”
包拯脸上展开笑容,刚要开口,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匆匆赶到,四人“扑通”跪地,双手抱拳,齐声高呼:“我等愿随大人奔赴池州,以性命相护,为百姓谋福,即便刀山火海,亦万死不辞!”
听到声响,董氏和崔氏也赶了过来。崔氏怀里抱着两岁的儿子包文辅,小家伙看着众人跪地的场景,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双手握拳,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虽然听不清喊的什么,但认真的模样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孙菩儿和包兴站在正厅门外,目光一齐关注正堂里面。孙菩儿小声嘀咕:“他们都好勇敢,也都对老爷忠心耿耿。”包兴喃喃道:“老爷有这么多人追随,一定能顺利。”
包拯抑制着心中感动,亲切地说:“诸位心意包拯深知。有你们相伴,纵有千难万险,包拯亦无所畏惧。”
向晚时分,包拯的小女婿文效和小女儿包荇,全然不顾恶劣天气,匆匆备好马车朝包府赶来。马车在茫茫雪海中前行,深陷的车轮转动时发出连续的“咯吱咯吱”声,仿佛在为艰难路途声声喟叹。
原来,文彦博回府邸后,便将包拯被贬任池州知州的噩耗告知儿子文效和儿媳包荇。二人听了心情沉重,即刻启程奔赴包府。
马车在包府大门前停下。文效起身跳下马车,而后转身搀扶包荇下车。包荇一下车便疾步奔向府内。文效紧跟在她身后。
孙菩儿刚好从院子路过,一眼就瞧见了文效和包荇。“呀,姑爷和小姐回来了!”她又惊又喜,扯着嗓子喊。
端坐在正堂里的包拯和董氏听到喊声,连忙起身相迎。
管家包兴得知消息,迎上前来:“小姐、姑爷,可把你们盼回来啦,老爷和夫人在里头眼巴巴等着呢。”他侧身将二人引向正堂,并回头高声吩咐临近的两个家丁,“你们两个,把小姐和姑爷的行李小心拿好!”家丁们齐声应和,忙着去搬行李。
包荇一眼望见父母,疾步向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掩面而泣:“女儿不孝,未能在父亲身边尽孝,还让父亲到千里之外的池州去受苦。”
包拯心中一阵酸涩,俯身扶起女儿,眼中满是慈爱:“傻孩子,莫要这般说,此乃为父命中的劫数,与你无干。”
董氏伸手拉住女儿的手,哽咽着说:“我儿受苦了,这冰天雪地的,还来看望我们。”
崔氏匆匆赶来,怀里抱着包文辅。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被这热闹的场景吸引,兴奋地挥舞小手。崔氏和声说道:“妹妹莫要伤心,父亲大人一生磊落,定会逢凶化吉。”
包文辅在妈妈怀里好奇地看着包荇,奶声奶气地叫“姑姑”,还伸出小手想去摸包荇的脸,引得包荇破涕为笑。
孙菩儿拿着一个手炉走过来,递给包荇说:“小姐,先拿着这个手炉暖暖手,我再给你和姑爷沏热茶。”
包荇接过手炉,稍稍平复了情绪,说:“姐姐和姐夫远在陕州硖石县,还不知父亲的事,叫文效写信告诉他们吧。”
包拯听了微微一怔,他缓步走到桌边坐下,说:“此事终究是瞒不住他们,只是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忧。”
董氏瞥了包拯一眼,说:“这一路山高水远,又是冰雪严寒的,他们得知消息后定是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只盼他们一切安好。”
文效走过来向包拯和董氏行礼:“岳父岳母,父亲叫我们小夫妻俩来包府过年,过两天我们就过来。”
包拯甚是感动:“难得亲家如此挂怀,文效啊,有你们在身边,这过年的倒也添些热闹。”
董氏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温情地看着文效:“好孩子,你岳父遭此变故,我这心里一直空落落的。过年时你们能来陪着,我这心呐,也算是有了些许慰藉。”
孙菩儿脸上绽放灿烂的笑容:“老爷、夫人,小姐、姑爷,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把西院的屋子好好打扫布置一番,让小姐和姑爷住得舒舒服服的。”
一旁的家丁们纷纷附和:“是啊,小姐、姑爷来了,这年味儿也更浓了。”包兴笑着点头,说:“就盼着府里能热闹起来,大家都高兴。”
崔氏笑着说道:“等妹妹妹夫来了,把这府里搞得热热闹闹的,让公公婆婆过个舒心年,让大家过个快乐年。”
包文辅拍着小手,含糊地跟着说“过年,过年”。
瑞雪纷纷扬扬迎新年。包府内,忙碌而喜庆。
大红灯笼高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欢快起舞。各类坚果散发着诱人香气,热气腾腾的点心刚新鲜出炉。和好的白面静待被包成象征团圆的饺子。
孙菩儿往来穿梭,添茶倒水。
家丁们有的忙着搬挪桌椅,有的擦拭门窗,有的贴窗花……忙得不亦乐乎。包兴指挥调度:“你们几个手脚麻利些,把这几盆梅花摆到正厅门口,添些喜庆!”他转身看了看,又指着一处,“那边的彩带挂高些,歪歪斜斜的成何体统!”
董氏站在正堂门后,关注家丁在正堂门上张贴福字,轻声念叨:“老爷这一去池州,只盼他平安顺遂。这福字啊,定要贴得端端正正,让福气稳稳地落在包府。”她还亲自调整福字的位置,那认真的神态仿佛这福字贴好了,包拯就能沾上满身福气一般。
崔氏手捧一幅丹青画卷从内堂出来,径直走向董氏。她笑意温婉,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微风:“婆婆,您瞧瞧。公公此番前往池州赴任,我想着他必定怀揣诗中的信念,一心只为让当地百姓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我特意绘制了这幅画,打算挂在正堂,好让公公知道,我们都在心底盼着他诸事顺遂,早日达成心愿。”
董氏双手接过画轴,缓缓展开,目光一寸一寸地细细端详。
画面中,一座官府大堂庄严肃穆,大堂之上,包拯身着官服,神色清正,正襟危坐,目光坚定地处理公务,彰显着他一心为民、公正无私的为官之道,正契合“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的诗句。
官府外不远处,一片繁茂的树林里,棵棵树木挺拔笔直,犹如栋梁之材,象征着包拯对人才培养的重视,恰似“秀干终成栋”的写照。而在州郡的市井街巷,百姓们交易公平,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没有奸佞之徒的欺诈,正如“精钢不作钩”所表达的刚正不阿,社会风气清正。
画面中,州郡的粮仓满满当当,百姓安居乐业,孩童在街边嬉笑玩耍,一旁的雀鸟欢快啄食,体现 “仓充鼠雀喜”的富足;田野间,庄稼茁壮成长,杂草难觅踪迹,寓意包拯治理有方,那些危害百姓的不良之徒无处遁形,就像“草尽兔狐愁”所描绘的那般。
画面一旁,题着包拯的《书端州郡斋壁》:“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董氏一脸惊喜,不禁赞叹出声:“你这孩子,心思真细腻,考虑得如此周全!老爷看到这幅画,保准满心欢喜。”
恰在此时,包拯从外头走进来,瞧见董氏和崔氏正对着一幅画交谈,不禁心生好奇,稳步走来。他目光落在画卷上,审视一番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儿媳,难为你如此用心。这画挂在正堂,确实最好不过。”
崔氏抿嘴浅浅一笑,转头看向正在布置装饰的家丁们,温和地招呼道:“几位大哥,麻烦过来一下,帮我把这幅画挂到正堂最显眼的位置。”
家丁们放下手头的活计,快步走来。崔氏一边将画卷递到家丁手中,一边耐心叮嘱:“这画里承载着全家人对老爷的深深祝愿。挂好了,让福气顺着画里的山河,都送到老爷身边,保佑他一路平安,万事胜意。”
不大一会儿,一幅饱含深情祝愿的画卷,稳稳地装点了包府的正堂。
看着忙碌的下人们,包拯心中感慨万千,招手把包兴叫到跟前,温和地说:“包兴啊,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如今年关将至,吩咐家丁们都回家好好过年,和家人团聚团聚。”他接着吩咐董氏和崔氏取些钱来分给大家。
董氏和崔氏拿了钱过来,叫包兴帮忙分给家丁们。包拯对家丁们说:“这些钱你们拿着,回去买点年货,好好过个年。”家丁们一个个拿着钱满心欢喜,千恩万谢。
新春的脚步悄然踏入汴京城。街头巷尾,大红灯笼高高悬挂,满是团圆的融融暖意;春联散发淡淡墨香,笔走龙蛇间尽是新年的美好祈愿。孩子们身着崭新衣裳,手中鞭炮噼里啪啦,于欢闹声中辞旧岁。
正值午餐时分,包府内,一家人围坐在餐厅里,桌上摆满了丰盛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包荇拿起酒壶,为父亲斟上一杯美酒,笑容灿烂:“父亲,新岁将至,女儿愿您平安顺遂,忧愁全消。”
包拯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满是慈爱:“我儿有心了。新春伊始,只愿我包拯能继续秉持公正,守护天下太平,保我包家安康。”
崔氏怀里还抱着包文辅,她也端起酒杯:“公公,新的一年,儿媳愿您诸事顺遂,也愿咱们包家在公公的庇佑下,和和美美,万事如意。”包文辅奶声奶气地跟着说:“顺遂,胜意。”稚嫩的声音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包拯满眼欢喜地看着包文辅,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文辅乖,等你长大了,也要做个正直善良的人。”包文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咧着嘴笑,露出还没长齐的乳牙。董氏凑过来,从崔氏怀里接过包文辅,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的乖孙儿,快快长大,让奶奶享享清福。”
就在这温馨时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包大人在家吗?奉皇上圣旨,我等送新年贺岁礼来了!”
包拯微微一怔,心中虽有些意外,但多年官场历练让他迅速反应过来,朗声道:“宫中来人了!大家去正堂!”说罢,立刻起身,双手抚平长袍上的褶皱,一丝不苟地整理好领口和袖口,将腰间的玉带正了正。接着他稳步朝着包府大门迎去。
其他人纷纷起身,赶往正堂。
管家包兴快步上前:“老爷,我去开门!”他迅速跑过去打开包府大门,然后侧身站到一旁,弯腰低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做出恭敬迎接的姿态。
一队太监鱼贯而入,为首的罗公公双手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步伐稳健地穿过庭院,径直迈向正堂。紧跟在后面的四个太监们各自手持贺礼,两两一排,秩序井然。
见太监们走近,包拯立刻上前,站定后,拱手作揖,深深弯腰行礼。
罗公公满脸笑意,声音清脆:“包大人,皇上念着您的功劳,特赐这御制的笔墨纸砚。”他将手中锦盒颠了颠,接着腾出一只手揭开身后一位太监手中的食盒,“香酥烤鸭,皇上吩咐御膳房特意为大人精心烤制。”又揭开另一个太监手中的礼品盒,“鲍鱼炖鹿筋,滋味醇厚,鲍鱼个大肥美,鹿筋软糯弹牙。”他又说,“后面两个抱的是江南新进贡的上等绸缎,无论是制作新衣还是装点家居都十分合适。皆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包拯拱手谢礼:“承蒙皇上厚爱,包拯受之有愧了。”说完,他接过罗公公手中的御制笔墨纸砚,轻轻放置在正堂的木桌上。崔氏和孙菩儿赶紧接过香酥烤鸭、鲍鱼炖鹿筋等珍馐佳肴,一一摆放到桌面。包兴和文效接过上等绸缎,整齐地叠放在桌面一边。
包文辅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挣脱董氏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要摸一摸那精美的绸缎,嘴里喊着:“漂亮,漂亮。”崔氏连忙跟上,笑着抱起他。包荇凑过来刮了刮包文辅的鼻子,笑着说:“文辅喜欢呀,等以后用这绸缎给你做新衣服。”
待所有赏赐摆放妥当,包拯后退两步,整理衣冠,然后双膝跪地,双手伏地,行三叩九拜之大礼,口中高呼:“包拯多谢皇上隆恩,愿皇上新年吉祥,万事胜意!”
包府众人个个喜形于色,和太监们致以新年的祝福。
待太监们离去,包荇兴奋地说:“这可真是莫大的荣耀啊!”崔氏满脸笑意,说道:“妹妹,公公平日里一心为国,这份荣耀实至名归。” 孙菩儿附和:“是啊,老爷是大好人,就该有这些赏赐。”董氏微笑着频频点头。文效没吱声,但他脸上是自豪的笑容。包兴说:“新的一年,包府肯定更兴旺!”包文辅似懂非懂,跟着鼓掌,嘴里嚷嚷:“好,好。”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一阵哄笑。
包拯吩咐:“把贺礼都妥善处理好。笔墨纸砚放到书房,新鲜的珍馐美味,今晚除夕大家一同享用,上等绸缎放进库房。”众人忙碌起来。包文辅非要跟着包拯去放笔墨纸砚,包拯便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锦盒。
除夕夜,张灯结彩。董氏、崔氏、包荇和文效陪包拯一同观赏烟火。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夜空中绚丽绽放,照亮了每个人喜悦的脸庞。包兴静静站在一边,眯起眼睛,望着热闹的夜空。
崔氏指着天空中绚烂绽放的烟花,对身旁的文效说:“妹夫,这烟花多漂亮,就像我们包家新的一年,肯定也会红红火火。”
文效应道:“包家定会越来越好,新的一年也会诸事顺遂。”
孙菩儿眼睛亮晶晶的:“今日过年可真热闹,希望以后每年都能这么开心!”
包文辅兴奋地指着烟花,大声叫着:“花,花!”崔氏笑着说:“宝宝喜欢吗?新的一年要快快乐乐长大哦。”包拯走过来,将他抱在怀里,说:“文辅,等你长大了,和爷爷一起守护这天下太平。”包文辅重重地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明白爷爷说的话,但感受到大家的爱意,笑得格外开心。
包荇说:“父亲,您新的一年可要多注意身体,女儿只盼您平安喜乐。”包拯望着夜空,深情地说:“新春新气象,愿我大宋朝堂一片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董氏温情地看着包拯:“老爷,新的一年定会万事胜意,一家人也会一直陪着你。”
包府一家人在烟花绽放中守岁祈福,期待着新春的曙光能照亮前路,盼望着新岁能为世间带来更多的安宁和美好。
第二章 知州莅职
正值江南春寒料峭时节。干冷的春风似一双无形的柔荑,轻轻抚摸着大地,将初绽的生机悄悄掩抑,徒留一片幽寂和凄凉。
通往池州城西门——秀山门的官道上,两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辕上铜铃清脆声响富有节律,仿若屋檐下风铃在低吟浅唱。两辆马车后部安放着行李箱,箱体上铜锁在日光下微光闪烁。拉车的马匹口鼻间白气氤氲,鬃毛因风撩动而柔顺地起伏,四蹄沉稳步伐舒缓而从容。
官道两旁树木刚吐嫩绿,随风摇曳,似在列队欢迎远方而来的这一队车马行人。远处山峦笼罩着薄薄的白雾,影影绰绰,神秘而凝重。
第一辆马车旁,展昭一袭劲装,黑色披风在风中飒飒作响,浑身尽显蓄势待发的凌厉之气;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等人精神抖擞,手中的兵器闪烁着凛冽的光芒,步伐整齐而坚实有力。
马车内,包拯透过车窗打量这片寒意尚未褪尽的江南土地,双手在胸前下意识地轻轻摩挲。在京城的朝堂,他就听说过池州旱情,对池州百姓的艰难处境有了初步认知。公孙策轻抚胡须,脑海中仿若有一幅精美的织锦在缓缓铺展,想象此番随包拯到池州后,如何有一番作为。管家包兴安静地坐在车门边,在准备随时听候差遣。
第二辆马车里,包拯妻子董氏蛾眉轻蹙,一脸倦意缱绻好似烟雨中飘摇的莲荷,柔弱而令人怜惜。儿媳崔氏神色温婉,怀里抱着儿子包文辅。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车厢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小手指这儿指那儿,嘴里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奶奶,看!”包文辅突然兴奋地指着窗外,奶声奶气地喊道。董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摸了摸他的头说:“文辅真乖,那是柳树。”
崔氏一边轻轻晃着包文辅,一边轻声细语:“婆婆,您太劳顿了,到了池州好好休息一番。”包文辅在母亲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又想去抓董氏的衣角,嘴里嘟囔:“奶奶,抱抱。”董氏接过包文辅,疲惫的脸上多了慈爱。
坐在车门边的孙菩儿,起身探头望向窗外,像一只懵懂的小鹿,满眼是对这陌生江南景致的好奇和对未知前路的惶然。她还时不时回头逗逗包文辅,引得小家伙笑个不停。
秀山门外,早已聚集了一群翘首以盼的官员。他们不时踮起脚尖,朝官道尽头张望。
等到官员们几近望眼欲穿,包拯的马车缓缓驶到他们跟前。车帘掀起,包拯稳步迈出车厢。他身姿挺拔,面容肃穆,与生俱来的威严气场扑面而来,官员们不禁心生敬畏;可当他目光悠悠扫过众人,满脸温和亲切,瞬间拉近了与官员们的距离。
展昭如影随形地紧紧跟在包拯身后,剑眉星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遭,似乎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公孙策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神色安然,站在包拯身侧。
贵池知县义冕脸上堆满了热辣滚烫的笑容,那股子急切劲儿,活像漂泊许久终于盼到归人的游子。他快步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声音高亢:“卑职义冕,率池州众同僚,恭迎包大人大驾光临池州!”
包拯见义冕大礼参拜,脚下迅速向前,双手如疾风般探出,托住义冕双臂,口中说道:“义知县,快请起!如此大礼,折煞本知州了。你我同为朝廷臣子,又都在为池州百姓谋福祉,往后切莫行此大礼,实在不必如此。”
义冕被包拯稳稳扶起,脸上闪现一股诧异的神色,似是没想到包拯反应如此迅速。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热情模样,朝身后的官员们挥了挥手。官员们心领神会,整齐划一地弯腰鞠躬,齐声高呼:“恭迎包大人!”
人群中,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格外显眼,正是贵池县衙主簿李文远。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可眼神里却藏着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似有忧虑,又似有期待。
县丞戈旦满脸堆笑,忙不迭地迎上来,嘴里不停地念叨:“包大人一路辛苦了,一路辛苦了……”他目光在包拯和义冕之间扫来扫去,试图从两人的神色中捕捉点什么。
包拯再次面向众人,神色庄重言语诚恳:“诸位,本知州初来乍到,对池州的事务还不甚熟悉,往后还得仰仗各位多多协助!”
义冕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迎春花。他凑近包拯,压低声音殷勤地说:“大人,从京城赶来池州,一路山高水远充满艰辛,您肯定累坏了。下官特意在秀山门附近的‘醉月坊’酒庄备了茶水和菜肴,就盼着能让大人好好放松放松,还望大人给个面子。”他微微欠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竖起耳朵听话,生怕错过包拯的任何回应。
包拯轻轻摆了摆手,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义知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次前来,我身负皇上的重托,更牵挂着池州百姓的安危,哪能因为路途劳累就贪图享受?”
义冕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嘴角抽搐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噎了回去,脸色像拉风箱似的一阵红一阵白,显得极为尴尬。
戈旦赶紧上前打圆场,弓着身子,脸上挂满讨好的笑:“包大人说得对,包大人一心为民,不辞辛劳,我们自当以包大人为榜样。不过义知县也是一番好意,想着包大人舟车劳顿,想让您先歇歇脚。当然,一切肯定是以公事为重,为重……”他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点头哈腰,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包拯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向在场的官员们,高声说道:“诸位,听说池州连年遭受大旱,百姓用水艰难,生活困苦。这可是关乎百姓的大事!要是各位有什么想法和建议,欢迎随时到州衙详谈,共商对策,共渡难关!”
公孙策紧跟着说道:“包大人所言极是,要解决这缺水的难题,确实需要各位出谋划策。”话虽如此,可他心里清楚,在这微妙的情况下,他只不过是抛个引子,至于众人会不会真心响应,犹未可知。
显然,官员们听了他们的话后,一个个都低下了头,陷入了沉默。李文远双手交叠在身前,静静地站在那里,抑郁的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偷偷看向包拯,而后又迅速低下头,仿佛胸中揣着什么心事。
义冕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得意,转瞬又恢复了毕恭毕敬的神态:“包大人一路奔波,想必已经十分疲惫。县衙已经备好了薄酒素菜,还请包大人赏光,先歇一歇,补充补充体力,而后再找个机会商讨公事。”
包拯再次拒绝:“义知县,池州百姓如今深陷困境,我怎能有心思饮酒作乐?当务之急,是尽快深入了解情况,着手解决问题。池州州府与贵池县衙同城而治,你我更该齐心协力,而不是把心思花在这些繁文缛节上。这宴饮之事,等池州恢复生机,百姓安居乐业了,再庆祝也不迟。”
见包拯言辞恳切态度坚决,义冕愣了一下,情非得已地说:“大人一心为民,卑职等佩服不已。那就依大人所言,我们先退下,随时听候大人差遣。大人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官员们七嘴八舌地纷纷应和。
李文远说:“包大人忧国忧民,是我们为官的楷模,我们一定追随大人,听从大人的差遣,绝无二话!”
包拯点点头:“诸位费心了,先回吧,希望大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义冕等人依次退下。李文远跟在义冕身后,时不时回头瞅一眼包拯,目光中似有隐忧。戈旦跟在他俩后面,嘴里不停地嘟囔:“包大人辛苦了,大家都要好好做事……”他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
次日上午,州衙内一派忙碌。衙役们有的搬运各类物资,有的擦拭兵器,有的挑着水桶往返于水井和厨房间,储备日常用水,有的忙着生火做饭,准备膳食。包拯等人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整,便已全身心投入公事。
衙门外有人来了,衙役修木赶忙上前,高声喝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修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看清了来的三位老者他都眼熟,友好地笑了笑。
三位白发老者面目和善,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风度,他们说得知包大人昨日已到,特意前来问候,烦请小哥帮忙通禀一声。修木听了二话没说转身入衙禀报,随后不久他就转回来了,引着姚五子三人一直走到了州衙的议事堂。
为首的老者见到包拯,带着身后两位拱手行礼,说话中气十足:“包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老夫姚五子。”包拯认真回礼。
姚五子介绍身后两人:“这是孙伯庸,对池州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平日里就十分关心百姓的疾苦,常常为乡亲们仗义执言;这位是李长庚,阅历丰富,足智多谋。我们三人愿为包大人效力。”
包拯面色温和地说:“包拯初来乍到,就劳烦各位长老挂念,十分感谢。包拯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大家期望。”
“包大人,您的清正廉洁之名如雷贯耳。池州百姓一直苦苦期盼着有清官来主持公道,如今大人您来了,真是我们的大幸啊。”孙伯庸说。
“我等深知大人身负皇命,心系百姓,只希望大人在池州诸事顺遂,一切平安。”李长庚说。
公孙策上前,行礼问安:“学生公孙策,见过三位长老。承蒙包大人厚爱,能随侍大人左右,日后我定会与大人同心协力,为池州百姓谋求福祉,还望长老们多多指教。”
一番寒暄过后,姚五子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包大人,池州局势错综复杂,犹如深陷泥沼,有个臭名昭著的陈半州,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恶行累累,搅得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双手呈给包拯,“这是我们三人收集整理的《池州沉疴录》,记录了陈半州种种恶行,虽不敢说详尽其所有,但也算我们尽一份微薄之力,希望能对大人办案有所帮助。”
包拯赶忙接过册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三位长老,你们将池州的真实情况告知我,精心准备了这个重要的册子,包拯实在是感激不尽。你们为百姓着想,值得称赞,包拯由衷地敬佩!”他轻轻翻开册子,一行一行地审视着里面的内容,“我心中有数了,这陈半州以及与他狼狈为奸的腐败官员,绝不能逍遥法外。”
公孙策诚恳地说:“三位长老用心良苦,这本《池州沉疴录》学生一定会仔细研读,辅助包大人伸张正义。”
三位长老告辞的时候,姚五子说:“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虽说经过一夜的休息,但想必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今日我们就不便过多打扰了,希望大人好好调养,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日影西斜,倦鸟知还。忙碌了一天的包拯风尘仆仆回到家中。
董氏早已在门口静候,见到包拯,她便莲步轻移迎上前去,先是为包拯掸去肩头的灰尘,随后接过包拯手中的官帽,轻声说道:“老爷,贵池知县义冕派人送东西来了。”
包拯眉头一皱:“哦?送了何物?”
“随我来。”董氏边说边去正堂。
正堂内,崔氏正陪着包文辅玩拨浪鼓,小家伙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孙菩儿在一旁看着,跟崔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话。见包拯和董氏走过来,她俩赶忙打招呼。包兴走过来,一脸无奈地说:“老爷,您可算回来了,今天这事儿可真把我们给难住了。”
包拯的目光随即落在木桌上。
一只铜制的水盆中,六条秋浦花鳜悠然游动,身上的斑纹清晰漂亮。它们时不时摆动尾巴,宽大的尾鳍轻摇,带动盆中澄澈的水泛起阵阵涟漪。
两只雅致的青花陶罐静静伫立,打开来看,罐中装的是霄坑野茶。茶叶皆是一芽两叶初展的模样,芽叶肥壮,色泽翠绿鲜亮,仿佛刚从枝头采摘下来一般鲜嫩。一股清新雅致、高长馥郁的茶香便悠悠飘来,钻进众人的鼻腔。
三个精致的楠木盒整齐排列,盒盖敞开着,里面的九华黄精被精心码放。根块饱满肥厚,表皮呈温润的淡黄色,纹理细腻清晰,在深色木盒的衬托下,色泽愈发诱人,散发着淡淡的独特药香。
董氏说:“那两个送东西的人刚到门口,便满脸堆笑,对我和菩儿躬身行礼,说这些是义知县叫送来的池州土特产。他们说这是秋浦河中刚捕捞出的鳜鱼,条条鲜嫩肥美。”
“哼,没安好心。”包拯低声嘀咕道。
崔氏接口道:“公公所言极是,儿媳一听他们那奉承的话,就觉得事情不对劲。哪有初次见面,就送这么丰厚土产的道理。”说着,她把包文辅抱起来,包文辅还在玩着拨浪鼓,好奇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包兴挠挠头:“老爷,我当时就在旁边看着呢,瞧他们那假笑,心里就直犯嘀咕。我和夫人、菩儿拦他们,可他们扔下东西撒腿就跑了。”
董氏接着说:“他们还不停地啧啧称赞,说还有生长在霄坑山间的野茶,闻一闻就能让人神清气爽,这是精心炮制的九华黄精,都是上乘之品。口口声声说是义知县的一点心意,对老爷一家初来乍到表示欢迎。”
孙菩儿插话:“老爷,婢子当时就跟他们说,我家老爷一向清正廉洁,肯定不会收这些东西,可他们非要留下,还硬往门里闯。”
董氏又道:“我告诉他们我们包家有自己的规矩,绝不能收这不明不白的礼。但他们放下东西就跑,我和菩儿实在拦不住,只能等老爷回来拿主意。”
包拯沉思片刻,说道:“鳜鱼再美、野茶再香、黄精再好,我们都不能要。这些东西先不说价值多少,只要收下,就坏了规矩。”
包文辅奶声奶气地问:“奶奶,爷爷为什么不收呀?鱼鱼好看。”董氏摸摸他的头说:“乖孩子,这是不好的行为,爷爷不能收。”
包拯当即吩咐:“包兴,明日你就把这些东西全部退回给义冕,言辞要恳切明确,告诉他,我包拯只讲国法公理,只求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不搞这种送礼讨好的歪风邪气。要是他把心思都花在这些阿谀奉承的事情上,哪还有精力去造福一方百姓?”
“老爷放心,明日我一定会把东西完整退回,把老爷的话带到。” 包兴当即应承。
“你们能深明大义,是我包拯之福。这官场之中,诱惑众多,我们唯有坚守本心,才能无愧于朝廷,无愧于百姓。”包拯微微颔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春日的池州城,本应如诗如画地尽显江南水乡温婉秀丽,然而连年干旱却使这片土地黯然失色。街头巷尾弥漫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少了往昔春雨后清新的润泽感。
包拯身着一袭藏青色布衣,从池州城的西城门——秀山门开始踏入西街集市之中。展昭一袭黑衣,神色警觉地紧紧跟随其后。这里虽人头攒动,却难掩萧条与窘迫。
刚踏入集市,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便传入包拯耳中。循声望去,只见米粮店门口围了一群人。
待包拯走近,一位中年店主正涨红了脸,对着一位年轻后生怒目而视,大声吼道:“你这后生怎如此不讲道理!这粮价我都已经一降再降,实在是不能再低了!”那年轻后生双手挥舞着,不甘示弱地回应:“可这价格还是比往常贵了太多!如今干旱,家里本就没多少余钱,再这么下去,一家人都得饿肚子!”围观的百姓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生活的艰难。
包拯目光落在少得可怜、品质不佳的粮堆上,关切地问:“兄台,这粮食如此短缺,可是因为干旱?”店主苦笑着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啊,连年干旱,庄稼歉收,这粮食是越来越难得了。我从外地高价进粮,本就没多少利润,实在没法再降价了。”包拯听后满心忧虑,粮食短缺,百姓的生计该如何维持?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在米粮店斜对面,有一个卖布的摊位。摊主正百无聊赖地整理着布匹,旁边的几个常客蹲在摊位旁,一边抽着旱烟,一边低声议论着。包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刚一走近,便听到“陈半州”三个字。包拯心中一凛,轻咳一声。这一声虽不响亮,却如平地惊雷,那几人瞬间惊得安静下来。
展昭立刻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诸位莫怕,这位是知州包拯包大人,特意来察访民情。”众人听了纷纷站起身,仔细打量眼前这位神色威严却又笑容和蔼的包大人。他们只是听说包拯到了池州,却还未曾亲眼见过本人。
包拯说:“诸位,听说陈半州之事,若各位知晓详情,还望不吝告知。”其中一位中年男子鼓起勇气说:“大人,这陈半州就是一霸,欺行霸市,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就说前几日,卖茶叶蛋的李老汉抱怨了几句,陈半州的手下就把他家的牛牵走了,还把李老汉打伤,现在李老汉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包拯听了眼中闪出凌厉的光芒:“岂有此理!朗朗乾坤,竟容这等恶霸横行!”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包拯注意到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才俊。经询问,得知他名叫柳永。柳永身形清瘦,面容虽显憔悴,却难掩儒雅气质。他本一心追求仕途施展抱负,可如今池州大旱民生艰难,他心怀怜悯,便放下手中书卷,在集市中奔走,希望能找到帮助百姓的办法。他见包拯心系百姓,询问疾苦,便觉得这位大人绝非等闲之辈,于是悄然跟在后面。
在集市的十字路口旁,一家茶水摊前,一群人围成一团,争吵声不断传来。包拯稳步走向人群。只见人群中央,一位卖茶水的老翁正与一位顾客争得面红耳赤。包拯轻声询问旁边的大嫂发生了何事,大嫂小声说道:“这位客官喝了茶,却非说味道不对要退钱。可这茶卖出去了,哪有退的道理?但这客官就是不依不饶,这不就吵起来了。”
包拯略作思索,走上前去,双手恭敬地拱手说道:“二位莫急,且听我一言。这茶的味道之争,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做生意讲究诚信公道,喝茶也得喝个明白舒心。这位客官,您且说说为何觉得这茶味道不对?”
卖茶水的老翁见有人来调解,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言辞中满是委屈。那位顾客则涨红了脸,脖子上青筋暴起,顶着嗓门说:“我要的是清淡回甘的绿茶,可这茶喝起来苦涩得很,怎么能行?”
包拯先是仔细观察茶水的色泽和香气,轻轻抿了一口,品味其中滋味,接着敏锐地扫视周围环境。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是旁边的香炉飘出的烟味干扰了茶香。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伸手指向那旁边的香炉,和声细语地对顾客解释道:“兄台,您看这香炉生烟,让茶香混入了杂味,所以味道就不对了。若是将这香炉移开,让自然之气散开,这茶的味道便会是您想要的清淡回甘,醇和爽口。”
展昭心领神会,迅速走过去双手稳稳地将香炉移开。刹那间,空气变得清新,纯正的茶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原因已明了,顾客面露尴尬之色,向卖茶水的老翁拱手道歉。卖茶水的老翁长舒一口气,向包拯和展昭连声道谢。
到了集市东头,包拯瞥见一处昏暗偏僻角落有动静,转头仔细看去,隐约看见角落里头,一个小女孩正靠着墙壁孤零零地坐着。
快步走近,眼前一片杂乱。一个布满岁月痕迹、坑洼不平的大石槽横在角落中央,槽里残留着干涸的饲料残渣。两侧简易木桩上挂着几缕牲畜毛发,还绑着破旧松散的绳索。破旧箩筐横七竖八地散落,有的筐身开裂,露出尖锐竹茬;零散稻草随意铺在满是牲口蹄印和粪便的地面上,酸臭味与腐草味混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
显然,这里是一个圈养牲口的角落。小女孩正靠着墙壁无声地哭泣,她瘦弱的身躯隐在昏暗里,破旧衣衫、凌乱头发和周遭的破败相融,让人看了满心怜惜。
包拯走过去蹲下身子,关切地打量着小女孩。他很快意识到,这孩子可能无法言语。他一边用手比画一边嘴里轻声说:“小姑娘,莫要哭了,告诉伯伯,为什么这么伤心呀?”小女孩虽不能说话,却用手指了指自己瘪瘪的肚子,摇了摇头,双手比画着,然后一摊,示意爸妈不在家,家里没吃的,饿极了才跑出来。
包拯看在眼里,疼爱之情涌上心头。他站起身来,转头看向已站在他身后的展昭:“展护卫,你即刻带这小姑娘去买些吃食,先让这孩子填饱肚子。然后我等再找她的家人,切不可让她在这丢失了。”展昭领命,带着小女孩离开。
走到近前目睹此情景的书生柳永,被包拯的言行深深触动。柳永平日里只专注于诗词歌赋,对官场人物多有偏见,但今日包拯之举,让他内心涌起一股敬意。见包拯从角落里出来,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拱手行礼:“包大人,今日得见大人这般关怀百姓疾苦,学生柳永深感敬佩,以往学生多有狭隘之处,今日方知大人之高义。”
包拯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诚恳地说:“柳公子言重了,这不过是为官者的本分罢了。见不得百姓受苦,此乃我自幼立下的志向,亦是我时刻不敢忘却的责任。”
两人并肩往集市热闹处走去。或许是有心迹要向包拯表露,柳永突然感慨道:“包大人,这池州连年干旱,百姓本就艰难,可还有恶人从中作梗,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包拯目光一凝,问道:“柳公子所指何人?”柳永顿了顿,悄声说:“大人可知陈半州这个人?在这池州城,怕是无人不知他的恶行。”
包拯说愿闻其详。柳永接着说,这个陈半州并非池州本地人,原是前池州知州王逵的妾父,王逵来池州任知州时,他千里迢迢地跟了过来。他倚仗王逵的权势,以跑马圈地的蛮横手段强占秋浦河两岸的大片土地,在王逵的庇佑下他势力范围广,号称半个池州皆为其所有,“陈半州”之名便由此而来。
见包拯听得专注,柳永又道,只恨王逵在池州时对他百般袒护,陈半州愈发肆无忌惮。如今王逵虽早已离任,可陈半州依旧凭着往日积攒的势力和钱财,勾结不法官员,继续在池州横行霸道,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包拯听后若有所思地点头,沉声道:“朗朗乾坤,岂容这等恶人如此张狂。”
柳永喜上眉梢:“若包大人肯出手整治这陈半州,那可真是池州百姓的大幸啊。”
此时,包拯远远看见展昭在一处食摊前停下,和摊主交谈几句后,买了些糕点和茶水,小心翼翼地喂给小女孩。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吃着糕点,喝着水。
展昭带着小女孩原路返回跟包拯碰面。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包拯面前,伸出小手轻轻地拉着包拯的衣角,仰起头用满是感激的眼神望着包拯,又比画着双手,表达着感谢。包拯笑着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也用简单的手势示意她不必害怕,伯伯定会帮她找到爹娘。小女孩用力地点点头,接着紧紧地依偎在包拯身边,似乎从这位刚认识不久的伯伯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周围的百姓陆续围拢过来。有穿着粗布麻衣、满脸沧桑的老者,手中还拄着一根有些弯曲的拐杖;有系着围裙、神色匆匆的妇人,像是刚从厨房放下手中活计赶来;还有几个顽皮的孩童,从人群缝隙中挤进来,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包拯和小女孩。
包拯询问:“诸位乡亲,可有人认得这孩子?知晓她是哪家的吗?”一位热心的大娘说道:“包大人,这孩子是拾破烂的洪奴娃家的,家住在城北。”
于是,包拯问明情况,和展昭带着小女孩辗转来到城北。靠近城墙,有两栋紧挨在一起的低矮破旧泥巴墙草屋,其中东头的一栋就是小女孩的家了。另一家门前拴着一条瘦骨嶙峋的狗,那狗见了生人,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它蜷缩在门前,身上的毛杂乱无章,想来也是跟着主人过着困苦的日子。这两家此刻都没人在。
包拯对展昭说:“展护卫,你去问问周围的邻居,看看这家人的情况。”展昭领诺而去。考虑天色不早了,小女孩的父母可能会回来,包拯陪着小女孩在门前等候。
小女孩的家仅有一间摇摇欲坠的屋子,门口放着几个破破烂烂的竹篓和一些锈迹斑斑的工具,想必是小女孩父亲拾荒所用。门上挂着一把陈旧的铜锁。包拯上前仔细查看,门锁并无被破坏的痕迹,四周也没有打斗的迹象。屋子的泥巴墙壁已出现多处裂缝,仿佛轻轻一推就会倒塌。窗户上糊着的黄表纸残破不堪,在风中瑟瑟发抖。
透过窗户朝屋内瞅瞅,地上散落着几件破旧的衣物,角落里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床上的被单布满补丁,几乎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灶台上搁着一口缺了口的铁锅。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当。
包拯蹲下身子,温和地看着小女孩,指了指屋子,又比画着询问她是从哪里出来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走到屋子的一角,那里有一处缝隙,她指了指那个地方。包拯看着那个狭窄的缝隙,心中不禁一阵酸涩,难以想象小女孩是如何从这狭窄的缝隙挤出身来。
展昭很快就回来了,向包拯禀报,包大人,属下问过周围邻居,这户人家家主洪奴娃,本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以前靠着几亩薄田尚可勉强维持生计。陈半州强占了他家的田地,洪奴娃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根本,无奈之下,只能以拾破烂为生,全家日子从此过得极为清苦。孩子她娘本来就体弱多病,今晨突然病情加重昏迷过去。洪奴娃急着把娘子送去医馆,可能是匆忙间把小女孩锁在了家里。
包拯听着,长叹一声,心中满是对这家人的怜惜,同时,对陈半州的恶行愤慨不已。
太阳西斜,暮色笼罩池州城。包拯心想,不能一直在这儿干等吧,便决定先将小女孩带回衙门。
回到衙门,包拯吩咐下人准备些热乎的饭菜给小女孩。他坐在书房,思考着如何帮助这一家人渡过难关。正沉思间,衙役修木来报,有一位神色慌张的男子在衙门外求见,声称是丢失孩子的父亲洪奴娃。
包拯立刻叫修木将那位男子带进来。洪奴娃一见到小女孩,便泪流满面地奔过去抱住,口中不停地说:“闺女,可算找到你了,是爹不好,是爹糊涂啊!”
待情绪稍稍稳定,洪奴娃“扑通”一声跪下,对已站在他跟前的包拯连连磕头谢恩,自责道:“包大人,草民今日实在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一心只想着救孩子她娘,差点就把孩子弄丢了,若不是大人您,草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包拯对洪奴娃说:“不必多礼,说说你家娘子的情况。”洪奴娃站起身,面露悲戚,哽咽着说,之前请的郎中判为绝症,草民实在不甘心,又一路打听找到了城东的名医黄连素郎中。那黄连素郎中说有药可救,不过这药特别贵,草民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救命钱啊。
“你先带孩子回去吧,不要着急。你娘子的病情我们已知晓,你且放心,我们定会想办法相助。”包拯言辞恳切。
听得洪奴娃满心感激,又磕了个头,便带着小女孩匆匆离去。
回到书房,包拯对随后走过来的公孙策说:“公孙先生,吩咐账房拿出我一个月的俸银给洪奴娃,他一家深陷困境,我又岂能袖手旁观。我身为百姓之官,自当率先垂范,愿尽绵薄之力。”
公孙策说他也拿出自己的一个月俸禄。消息像一阵风传遍整个州衙。展昭走过来,毫不犹豫地解下身上的佩饰,放到桌上说:“大人,这些拿去换些银钱,救人性命要紧。”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一同走来了,纷纷掏出自己的积蓄。张龙憨笑着说:“虽然钱不多,但能帮一点是一点。”众衙役也被包拯及各位大人的善举所感染,纷纷慷慨解囊,你一文我一贯地凑了起来。
包拯回到家中,将洪奴娃一家的境况告知了家人。
董氏听得眼圈都红了:“相公,这家人实在太难了,我们定要帮他们。我这儿还有些嫁妆首饰,虽值不了太多钱,但也能凑上一些。”
崔氏说:“公公婆婆,儿媳也想尽份力。之前我绣了些手帕、香囊,拿到集市上换些钱,也能添进去。”
孙菩儿说:“老爷、夫人,菩儿也愿把自己的月钱捐出来,尽一份绵薄之力。”
包兴挠挠头:“老爷,我没啥值钱的东西,不过要是需要跑腿办事,您尽管吩咐,我保证跑得比兔子还快!”
包拯看着家人,激动地说:“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如此甚好,我们一起想办法,定要让洪奴娃一家渡过难关。”
翌日上午早些时候就凑足了药钱和后续治疗费用。展昭亲自率人将这些钱送到洪奴娃家里。
推开门,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光线昏暗而令人压抑。洪奴娃病重的妻子静静地躺在床上,她面容憔悴消瘦,颧骨高高凸起,眼神空洞黯淡,嘴唇干裂起皮,仿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艰难地和死神抗争。
哑巴小女孩坐在母亲的床边,她看到展昭进来,黯淡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喜。她立刻站起身,快速跑到展昭身边,双手紧紧拉住展昭的衣角,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快声音。
当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洪奴娃,洪奴娃捧着钱袋的双手颤抖起来,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展昭,一时竟感动得说不出话。
“洪兄弟,这是包大人和众人的一点心意,你且安心拿着这些钱去给嫂夫人抓药治病,照顾好家人。”展昭说。
洪奴娃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包拯衙门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抽泣着说:“包大人,您就是草民一家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草民无以为报啊!还有展昭大人和各位恩公,这份恩情,草民铭记在心!”起身后,他的话语依然颤抖,“我这就去给娘子抓药,我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辜负各位大人的恩情。”
第三章 掘井便民
包拯身着官服,身旁展昭全副武装寸步不离,二人穿梭在池州城的市井街巷。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考察城内的旱情。
池州地处江南沿江,本应是水资源丰富的水乡,可如今却因连年干旱,陷入了缺水的困境。
目之所及,每一口水井都仿佛不堪重负。虽说还能汲水,但旷日持久的干旱,使井水水位比往常低,往日轻松汲水的位置,如今只能触碰到空气,于是井下的那点水,就好似从干涩眼眸里挤出的泪滴,显得贵重。而且,因持续干旱造成地下水补充缓慢,来水跟不上百姓汲水速度,连最基本的做饭、饮水需求都难以满足,真正是粥少僧多。况且,并非所有水井都对百姓敞开怀抱,譬如陈半州家的两口水井,就被死死把控,百姓们连靠近都成奢望。
井里的水不够用,百姓们只能前往城外的河里打水。可河里已是水位浅、河水浑浊不堪,绝非清澈的井水可比。衣物脏了,物件污了,也只能拿到河里去清洗。用水不便的苦恼,就像一层阴霾笼罩在全城百姓的心头。
就在昨天,包拯亲眼目睹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在清溪河边汲水时不幸溺亡,那场景如同噩梦一样总是在他脑海中不断重现。老妇人在水中挣扎的身影和绝望的呼喊,深深刺痛着他的心。当时,他和展昭恰好路过,虽第一时间奔去救援,却依然没能挽回老妇人的生命,只留下她家人悲痛欲绝的恸哭。
眼下,包拯和展昭来到一处水井旁,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弓着背,双手紧紧攥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一端系着一个破旧的陶罐。老大爷身旁的老妇人,目光盯着井口,嘴里念叨:“老天爷啊,让老头子多打点水上来吧。”老大爷神情专注,将绳子往井底放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稍有差池就汲不到水。可即便如此,当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把陶罐拉上来时,也只有浅浅的小半罐水。
这时,一个提着水桶前来汲水的壮年人,见此情景,忍不住小声抱怨:“这水这么少,轮到我还不知道啥时候呢。这井里的水,半天都涨不上来,日子可怎么过啊!”
陆续有人带着盛水器具赶来汲水。他们当中有年轻力壮的小伙,也有脚步蹒跚的老人,还有带着年幼孩子的妇女。大家看到井里的水少,只好耐心等待。
包拯拱手说道:“各位乡亲,我是包拯,今日来了解大家的难处。这旱情持续,苦了大家了。”那几个百姓听了,纷纷投来惊喜的目光,包拯又说,“昨天,我亲眼看到一位老人家在河边取水时遭遇不幸,大家往后去河边,一定要多加小心。”
“包大人,这井水满足不了我们,做饭、喝水都成问题。平时洗洗涮涮都得跑老远的河边上,时间全耽误在路上了。”壮年人说。
“包大人,我们老百姓没法子想了。洗个菜的水都得留着洗衣服,洗完衣服还得拿去河里漂干净,实在是折腾人。就这井里的水,还得等好久才有一点,根本不够用啊。”头发花白的老大爷说。
“老人家,我明白大家的难处,我会尽快想办法。”包拯神色凝重地说。展昭在一旁频频点头,似乎在向百姓们传递着坚定的信心。
离开了这一处,包拯和展昭二人在街上走着,瞧见陆续有人带着水具,朝一家庭院走去,陆续有人汲了水从那个庭院里出来。他俩有些疑惑,走过去瞧个究竟。
刚踏入院子,便看到姚五子正站在院内一侧的水井旁,看样子似乎在维持着井边汲水的秩序。
姚五子一抬眼,便瞧见了包拯和展昭,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爽朗地笑道:“哎呀呀,这不是包大人和展大侠嘛!什么风把二位贵人给吹来了!”
包拯笑容满面地说:“姚长老,许久未见!我们此番前来,正是为这恼人的旱情四处查访,没想到竟在此处与你相逢。”
展昭笑着抱拳行礼:“姚兄,近来可好?”
姚五子摆了摆手道:“好什么好哟!这旱情持续肆虐,百姓们苦不堪言。我这院子里的水井,也就勉强帮乡亲们解解燃眉之急。”
三人交谈间,见一对父子正在努力打水。父亲双手紧紧攥着绳索,儿子全神贯注地操控系在绳索上的水桶。儿子使劲晃动绳索,试了好几次,水桶在低水位的井中晃荡,才好不容易打到了半桶水,父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看着这一幕,姚五子叹了口气说:“大家都太不容易了。”
包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种局面,势必尽快着手改善。”
回州衙后,包拯立刻差人找来贵池县令义冕,商议寻找水源之事。公孙策随侍在侧。他们坐在州衙的议事厅里。
义冕一脸无奈地摆手:“大人,这皆是天意啊!池州遭此连年大旱,人力岂能抗衡?唯有老天爷开恩下雨,方可解这燃眉之急,我们再怎么折腾也是枉然。”
听得包拯胸中怒火顿生,但他紧紧压住,不紧不慢地说:“义县令,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怎能将百姓生计全然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天意?我等当尽人事,积极寻找水源,缓解百姓困境,怎可如此消极!”
公孙策说:“义大人,虽说是天灾,但我们身为父母官,若不尽心竭力,又怎能对得起百姓的信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该全力以赴,说不定能找到新的水源。”
义冕撇撇嘴,悻悻地说:“包大人要找,那就找吧,谁还会吃了豹子胆敢阻拦。”说罢,他起身双手随意一拱,转过身去,迈着散漫的步子,慢悠悠地离开。
看着义冕离去的背影,公孙策摇了摇头,对包拯轻声说:“大人,单凭州衙之力,也定能为百姓寻得生机。”
“不错,就单凭州衙之力,为百姓做好这件事。”包拯坚定地说。
翌日清晨。包拯亲自率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等人,展昭随行,带着铁锹、镢头等工具,穿梭在池州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时而蹲下身子查看土壤的湿度,时而抬头观察地形走势,凭借经验和智慧判断水源是否可能存在。他们还向百姓询问过去的水文情况,从人们的记忆中寻找线索。这支寻水队伍成了池州城内一道独特的风景。
向晚,结束一天的忙碌回州衙。行至州衙围墙外的一个拐角,不经意间,包拯如鹰隼之眼捕捉到此处地面和周边细微差异。俯身细看,泥土似乎有些湿润,颜色较深沉浓郁。他心头为之一震,令衙役们即刻在此处掘井,他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已看到了清泉即将涌出的景象。
身心疲惫的张龙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大人,此处虽有湿润之象,但贸然挖掘,万一……”赵虎点头,说:“大人,很难说这儿一定能挖出水源啊。”王朝一听,黑着脸大声说:“张龙、赵虎,大人既已发现一丝希望,我们身为衙役,就应当全力执行,怎能在这节骨眼上打退堂鼓!”
展昭一直站在包拯身后,此时朗声道:“诸位兄弟,包大人向来睿智英明,他的判断岂会有误?我们身为下属,只需听从大人的命令,不要有任何怀疑,全力挖掘便是!”
“大人英明,我们只管依大人所言。”马汉说。
衙役们已奔波搜寻了整整一日,翻遍池州城内每一处角落,却一无所获,只觉此事犹如大海捞针,成功的希望实在渺茫。可瞧见包拯威严的目光,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始掘井劳作。
正值春寒料峭之际,地面冻土尚未开化,坚硬得如同磐石一般。为提高效率,包拯精心安排分工。张龙和赵虎负责挖掘,王朝负责运送泥土,马汉在井口接应。其余四个衙役两两一组,一组将王朝运上来的土集中清理,运至附近道路的坑洼处,一一铺平、夯实;另一组在一旁随时待命,准备替换井下或井上体力不支的同伴。
到了次日上午,却仅仅挖出一个浅浅的土坑。张龙忍不住在赵虎耳边低语:“这般挖下去,不知要挖到猴年马月。”赵虎无奈点头。还是被在一旁的展昭听到,他鼓舞众人:“大家切莫灰心,每多挖一寸,便离水源更近一分。”
当然,包拯对在此处挖井寻水成竹在胸,就连后续砌井诸事都提前作了周全准备。他吩咐公孙策去城中各大工坊、店铺预订了足量的砖石、石灰、黏土,还安排工匠准备好砌井所需的各类工具,如石杵、木模、抹子、一些干芦苇和稻草等,只等水源一现,便可立刻开工。
一连三日,衙役们从清晨天色微亮,一直劳作到傍晚夕阳西下,挖掘的深度一点点缓慢增加。渐渐地,惊喜地发现,泥土的湿度在慢慢变高,土质愈发松软。
挖到八九尺深时,仿佛打开了久闭的水闸。正在井下挖掘的赵虎,惊喜地扯着嗓子呼喊:“有水渗出!”这一呼喊,恰似巨石投入平静湖面,瞬间打破现场沉闷压抑的气氛,引发一阵骚动。
包拯本就站在井口边,听到喊声,立刻朝井下大声说:“井下的人,速速上来!”他转头告诉身旁的展昭,“展护卫,按计划行事。”展昭一声令下,那些早已待命的工匠和运送材料的衙役迅速行动起来。
不多时,所需材料便有序运抵。包拯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开始砌井。先是处理井底,在井底铺了一层厚厚的碎石垫层,用石杵夯实,随后支起木模,浇筑掺有糯米浆的石灰黏土基础,待基础初步凝固后,正式开始砌筑井壁。
砌井时,泉水不断涌出。马汉带领两个衙役,用木桶和陶瓮接力舀水,尽力降低井内水位。同时,工匠用干芦苇和稻草,铺在井底与井壁交接处,既能过滤水中杂质,又能对井壁起到一定的缓冲保护作用,减少水流对井壁底部冲刷。
砌筑井壁时,依照一顺一丁的砌法,用掺有麻刀的石灰黏土砂浆将砖石逐块垒砌。每砌完一层,都会仔细检查平整度,用墨线检查垂直度,确保井壁规整。随着井壁逐渐升高,舀水的难度也在增加,展昭带着两个衙役,在井边挖了一条引流渠,将舀出的水引至远处地势较低的地方,以免积水影响施工。
砌井过程中,一些新砌好的砖石缝隙开始有水渗出,负责搅拌砂浆的衙役调整石灰和黏土的配比,增加砂浆的黏性和防水性,工匠对渗水的缝隙进行二次封堵,用新调制的砂浆将缝隙填满、压实。
经过一番紧张劳作,一口崭新的井终于砌成。清澈的泉水在井中涌动,仿佛在为众人的努力欢呼喝彩。
包拯情不自禁地长舒一口气,满含深情地感慨道:“终于寻得水源,大家一连多日的辛勤劳苦,总算没有白费!”展昭看着这来之不易的成果,打心眼里敬佩包拯。
在州衙附近挖出水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池州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纷纷赶来。他们看着清澈的井水,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感激之情,对包拯和衙役们的善举赞不绝口。
陆续有附近的住户过来汲水。甚至有路远的也赶来了,一心就想尝到这井水的滋味。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家人的搀扶下坚定前行,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年幼的孩童像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手里攥着小小水瓢,兴奋地叫嚷:“有水啦,有水啦!”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用扁担挑起两只大大的水桶,一路紧赶慢赶地过来,脸上满是按捺不住的喜悦。女人们笑语盈盈,手中提着精巧的小桶,目光中闪烁着期待。
担心多人聚集井边可能会出现混乱,包拯吩咐展昭安排衙役维持秩序,确保百姓们有序汲水,莫发生推搡拥挤之事。展昭当即安排了衙役。
汲水的人们自觉地排队,一时间秩序井然。队伍最前面是一位朴实憨厚的中年汉子,他小心翼翼地将水桶放入井中,随着水桶缓缓下沉,“扑通”一声轻响,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汉子稳稳地握住绳索,用力往上一提,满满一桶清澈的水就被提了上来。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将水桶拎到一旁。一位俊俏的媳妇,看起来像是中年汉子的家人,她在水桶里舀了一瓢水,递给旁边一位老者:“大伯,您先喝口水润润。”老者接过水瓢,轻轻地抿了一口,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孙伯庸长老走过来,远远地跟包拯打招呼。走到包拯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包大人,今日这场面实在令人动容啊!这大旱肆虐之际,我们以为只能苦熬等待天命的安排。可谁能想到,是大人您不辞辛劳,亲力亲为,硬是为我们寻得了水源!”
包拯笑着说:“孙长老不必如此客气,此乃包拯分内之事。看到百姓们能取到水,脸上露出笑容,包拯便心满意足了。”
一日,衙役修木禀报包拯,孙伯庸长老求见,称有要事相告。包拯即刻请孙伯庸到书房来,此时公孙策正在一旁整理文案。
形色匆匆的孙伯庸见到包拯后欲言又止。包拯看得明白,温和地说:“孙长老不必顾虑,有话但说无妨。”
孙伯庸定了定神,轻言细语地说:“包大人,近日在水井边,有衙役暗地里向汲水的人索要钱物,百姓们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人因此产生怀疑,包大人治下的州衙是否真的能够做到清正严明。”包拯听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问孙伯庸:“可有具体情况?”孙伯庸摇了摇头,沉声道:“具体情况大人一查便知,无须小的多言,此事关乎大人和州衙的声誉,切不可轻视啊。”
包拯心中疑云顿起,转身问公孙策:“公孙先生,近日是何人在井边维持秩序?每日安排几人前往?”公孙策手抚胡须,答道:“每日安排三个人,已一连安排了五日,人员皆是从衙役中轮流抽调,不过具体是哪些人,还需查阅当值记录。”
包拯觉得此事若不迅速查办,必将后患无穷。待孙伯庸离开后,他同公孙策商议:“公孙先生,你足智多谋,有何高见?”公孙策思索了一番,轻声道:“大人,可令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前去查探,暗中留意井边维持秩序的衙役举动,同时从百姓处收集线索。”包拯点点头,遂命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依计行事。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两两一组,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和敏锐的观察力,在州衙周边的各个角落穿梭。他们与百姓交谈,从只言片语中拼凑线索。同时,暗中观察井边维持秩序的当班衙役行动。
经过数日的侦查梳理,发现是叶大鼻子、郎脚、萧虎胆这三人在轮值时,趁着井边来人少的机会,向汲水百姓低声威逼索要钱财,声称一文不少二文不多,多多益善,州衙掘井就是有偿服务,他们手段极为隐蔽恶劣。
未几,张龙等人又获得一则关键情报,原来这竟是恶霸陈半州的阴谋。陈半州企图通过这三名衙役制造混乱,操控舆论,搞坏包拯的名誉,让包拯失去民心,百姓对包拯产生不满和怀疑,从而为自己清扫障碍,好在这片土地上更加作威作福。
真相已明了,大堂上,包拯义愤填膺,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怒喝:“将那三个为非作歹的恶徒押上堂来!”
不大一会儿,叶大鼻子、郎脚、萧虎胆就被带至堂前。包拯怒目圆睁,再次猛拍惊堂木,声如洪钟:“叶大鼻子、郎脚、萧虎,尔等身为公门之人,本应为民服务,如今却与恶霸陈半州勾结,暗中勒索百姓,良心何在?天理何容?”
叶大鼻子、郎脚、萧虎胆个个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地,身体颤抖好似筛糠一般。为首的叶大鼻子,抬手用衣袖哆哆嗦嗦地擦额头上的汗水,结结巴巴地说:“包……包大人,小的们知罪了,皆是……是陈半州逼迫,小的们……身不由己啊!”郎脚、萧虎胆纷纷附和、求饶。
“身不由己?公堂之上岂容狡辩!”包拯犀利目光审视他们三个,“来人啊,给我每人打二十板子!今日这板子,不仅打在这三个恶徒身上,更要打醒被利益蒙蔽的心,让这三个恶徒知晓世间尚有公正天理!”
叶大鼻子、郎脚、萧虎胆一听,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地砰砰作响,萧虎胆甚至磕破头皮鲜血直流,却顾不上疼痛,只是拼命哀求:“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行刑衙役两人一组上前架起叶大鼻子,将其按在长凳上,另有一名行刑衙役双手高高举起板子,大喝一声,板子便带着呼呼风声重重落下,“啪”的一声闷响,叶大鼻子顿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板子一下接着一下,打得叶大鼻子像油锅炸油条似的扭动身体,歇斯底里地哭喊盖过板子接触皮肉的声音。
接着是郎脚,他被拖到长凳上时已瘫软成一摊烂泥。一开始挨板子他还强忍疼痛闷哼,没打几下便也忍不住大声求饶,可板子依旧一下又一下地打着,直到他哑了嗓子。
最后轮到萧虎胆,被按在凳上受刑时,板子接二连三地打在他臀部,疼得他先是大声叫喊,而后叫声逐渐微弱,最终几近昏厥只能是苟延残喘似的呻吟。
板子打完后,包拯眉头紧皱,满脸厌恶地一挥手,吩咐衙役:“将这三个混账东西弄走,莫要脏了公堂!”衙役们赶忙上前,将叶大鼻子、郎脚和萧虎胆架了出去。
待三人被拖走后,包拯转向公孙策,“公孙先生,这三人犯下如此恶行,断不能轻易饶恕。罚他们去将水井扩大四倍,另置三口井眼,以方便百姓更好地取水,算是他们为自己的过错做些弥补,同时,也是维护州衙在百姓心目中的声誉。你且安排人去监督,若有半点懈怠,定要从重惩处!”
公孙策应声道:“学生这就去安排。”
残阳的余晖透过云层缝隙,稀稀落落地洒在池州城的街巷,陈半州的奢华宅邸“逸威楼”,看起来鬼魅而苍凉。陈半州的眼线,仿若一只受惊的耗子跑进逸威楼,衣衫不整、气喘吁吁。
眼线在正堂见到陈半州,他瘫坐到冰凉的地砖上,声音飘飘忽忽的像秋风中落叶:“老……老爷,大事不妙啊!那三个看守水井的衙役,不知怎的被包拯盯上了,如今事情已然败露,包拯在公堂上大发雷霆,狠狠地打了他们二十大板子呐!”
此时的陈半州,正惬意地斜倚在雕龙画凤的太师椅上,肥硕的身躯几乎将整个椅子填满。他身着一袭暗紫色锦袍,腰间束一条镶金嵌玉的腰带,彰显着富有和权势。身旁依偎着两位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的美女,一个手捧果盘,里面摆满了新鲜欲滴的时令水果,另一个手持酒壶,为他斟酒。他的手在美女腰间肆意游走,脸上带着几分沉醉的享受。
听了眼线这番话,陈半州仿若被毒蛇咬中了一般,猛地站起身子,脸色变得阴沉无比,恰似乌云笼罩不见光亮的天空。
眼线畏畏缩缩地说:“老爷,他们三个毕竟是州衙里的人,人心难测,不靠谱啊!谁能料到他们这么不济事,一下子就被包拯抓住了把柄。”
“包拯!真是冤家路窄!”陈半州的声音好似夜枭的凄厉鸣叫,他的双手握成拳似要将跟前无形的空气牢牢捏住,“他竟然能轻而易举坏了好事!我陈半州怎能承受这窝囊气?!”
眼线蜷缩在地上,头埋得几乎贴近地面,憋着一口闷气不敢呼出。
“哼,就这么点破事啊,看你如此惊惶失措,真没出息!”陈半州倒吸一口凉气,屁股重重地落到太师椅上,“那几个废物成不了气候,被抓了把柄又如何?没了他们,难道这计划就不行了?”
“老爷……!”眼线哆哆嗦嗦,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蝇嗡嗡,“包拯在池州深得民心,这次他查处了那三个衙役,不但当众打了二十大板子,并且罚他们将水井挖大四倍,就是故意做给老爷您看的啊!”
“哼!杀鸡给猴子看,包拯是在向老子示威啊!”陈半州鼻翼扇动,若一只被激怒的公牛呼呼喷出粗气,他双眼红通通的似乎溅出血来,“这分明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你退下吧,我自会给包拯点颜色瞧瞧。”
眼线连忙从地上爬起,弓着身子,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是,老爷,全仰仗您出手了,小的告退。”说完,便匆匆退出正厅。
陈半州看着眼线离去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狠厉。随后,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美女们,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浪荡模样:“来,不要坏了兴致,继续。”
天刚麻麻亮,州衙围墙外的水井边,三个衙役——叶大鼻子、郎脚和萧虎胆,忙着赎罪劳作。他们身旁放着铁锹、镐头、撬棍等各式各样的工具,呈整齐排列,这些都是他们挖井的“战友”。
刚开始挖掘时,土地坚硬无比,叶大鼻子双手紧攥镐头,高高扬起,使尽浑身力气砸下,却仅在地上留下一道浅痕,强大的反震力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生疼。“硬得像石头,这活儿咋干啊!”叶大鼻子抱怨着,将镐头甩在一旁,揉搓着酸痛的手臂,脸上满是无奈。
“哼,别抱怨了,谁叫我们三个犯错了。”郎脚懊悔地叹气,拾起铁锹,眼神黯淡,“早知道不该听陈半州的,去勒索百姓。本想捞好处,却被包大人盯上。我一家老小还指着我呢,要是丢了饭碗、进了大牢可咋办?”一抬头,见监督衙役冷峻的眼神,又想起包拯威严的面容,三人不得不打消偷懒念头,咬紧牙关继续挖掘。
这样干恐怕不行,采纳萧虎胆的建议,他们三个有所分工,叶大鼻子负责用镐头敲碎坚硬的土块,郎脚和萧虎胆用铁锹将碎土铲起运走。
每挖深一段,一旁等候的工匠便用砖石和泥浆砌井壁,加固井体。为了保证井壁的稳固,衙役们不时停下挖掘,协助工匠搬运砖石、搅拌泥浆。萧虎胆在搬运砖石时,脚下突然一滑,差点一头栽进水井里。他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白布满血丝,心有余悸地自语:“老天爷,我要是掉进井里淹死,真是罪有应得。我咋就干了对不起百姓的事,包大人罚我挖井,是该受的惩罚,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就这样,他们从早到晚,从夜到昼,拼命挖了七天,双手磨出层层血泡,破裂后与泥土混结成痂。身体的伤痛和疲惫不断折磨,但心中的赎罪决心让他们未曾放弃。
期间,百姓们对三个衙役满是鄙夷,可看到他们夜以继日地辛苦劳作,心情逐渐复杂起来。
李山大爷家中贫困,儿子卧病在床,全靠他一人苦苦支撑着家庭。当他看到衙役们累得几乎要倒下,将家里的一点干粮拿了出来,又烧了热水盛在水壶里,来到井边轻轻放下,然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正在劳作的三个衙役,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赵大胡子,他本是个性格直爽的庄稼汉,之前被衙役勒索时,气得差点和他们动起手来。如今他那火爆的脾气也消了下去,拿来了一些草药,对三个衙役粗声粗气地说道:“哼,别以为俺给你们送药就是原谅你们了,老赵是看在包大人的份上,不想让你们死在这井边,耽误了这井的完工。”可他温和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同情。
孙伯庸关注着水井的挖掘情况。他来到井边,目光深沉地看着衙役们劳作。看到衙役们疲惫不堪却仍咬牙坚持,他心中满是感慨。有一次他对衙役们说:“你们犯下过错,如今这是你们赎罪的机会。包大人仁慈,给了你们改过自新的途径,你们定要好好珍惜,不可再有懈怠。”衙役们听了,更加卖力地干活。
见到来汲水的百姓,孙伯庸逢人就说,看到了吧,包大人公正无私,定会给我们池州百姓一个交代。这些衙役虽有过错,但如今已在改正,大家也当怀有宽容之心。百姓们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这七日里,包拯不时差人来查看工程进度,每当听到工程进展顺利时,他严肃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次,他点头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望他们此次是真心悔过,往后能一心为民。”公孙策附和:“大人所言极是,此罚既能让他们赎罪,也能警示众人。”
历经七日昼夜奋战,水井终于被扩大了四倍,变成了一口有着四口井眼的大井。崭新的井壁格外坚固,砖石之间的缝隙均匀整齐,井口的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平整。清澈的井水在井中荡漾,仿佛在诉说着这段奇特而又充满希望的历程。
从此,这“包公四眼井”便成了池州百姓的生命之泉,清澈甘甜的井水润泽百姓们的心窝。它见证了包拯的公正廉明和爱民如子,在岁月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成为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