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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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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5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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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鹰飞过阿尔泰山

雄鹰飞过阿尔泰山

韩进


《额尔齐斯河少年》是一部雄鹰诞生记,少年沙迪克江·沙吾提就是那只飞过阿尔泰山的雄鹰。沙迪克江从懵懂少年蜕变为高飞的雄鹰,是他用两年时间走完了维吾尔族少年五年的成长历程。十四岁突然失去父亲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少年被迫负起一家之主的重任,历尽磨难,成长为“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父亲是他做人的榜样,生活是他成长的导师,额尔齐斯河河水是流淌在少年身体里的血液,多彩民族文化是少年顶天立地的脊梁,家国情怀给了少年一对鹰击长空的翅膀。小说生动书写了蕴含在新疆多民族古老文化中的鹰崇拜文化,塑造了少年沙迪克江的雄鹰形象,在历史叙事中展现出新疆多彩文化的魅力,为新时代儿童文学创作带来新气象,是作者参加“文化润疆:2023名家写新疆”深扎生活的直接成果,也是新时代少数民族题材少年成长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

一部荡气回肠的“雄鹰之歌”

在新疆北部边关中俄蒙哈四国交界线上有一座阿尔泰山,发源于阿尔泰山南坡可可托海的额尔齐斯河,在新疆境内奔流五百多公里,向西北流经哈萨克斯坦,进入俄罗斯,一路奔向北冰洋。山水新疆这片神奇的土地注定是传奇发生的地方,《额尔齐斯河少年》就是讲述发生在可可托海一个新疆牧民家庭两代人之间的日常而不平凡的传奇故事,讲述磨难出英雄的少年成长励志故事。

这是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父亲沙吾提·谢木谢尔是维吾尔族,被誉为“阿尔泰的雄鹰”;母亲名叫玛依努尔,在哈萨克族意为“如月的女子”,是能歌善舞的哈萨克族美女,对世事有着自己朴素而透彻的理解;少年沙迪克江·沙吾提是位不到十四岁的英俊少年,还在村里的学校上学,他的言行就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很得铁买克村人的喜欢。他还有一个出嫁到阿尔泰东北部可可苏里的姐姐,姐夫是姓名含有“狼王”之意的哈萨克小伙布里汗,他们的小宝宝即将出生,小家庭充满爱情的甜美。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小说开篇写道,三个昼夜的狂风暴雪突然从阿尔泰山顺着额尔齐斯河向可可托海猛扑过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额尔齐斯河寂静了,一个生机盎然的可可托海寂静了,一处只有二十一户人家的铁买克村寂静了,大自然狂飙后可怕的肃穆让人感到恐惧,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不祥的气息,仿佛有大事发生。此刻,少年沙迪克江(以下简称“少年”)和同村小伙伴们正在冰封的额尔齐斯河上玩“打冰漂”的游戏比赛,突然传来母亲撕裂天空的一声长嚎:“沙吾提——”那是母亲平时对父亲的称呼,少年本能地扔下游戏和伙伴,向着家里狂奔,当看见从矿山被拉回来的父亲躺在他自己亲手制作的马爬犁里时,少年顿时明白了,他没有哭,他扑上去紧紧地抱住浑身颤抖的母亲……

父亲突然在矿山遇难,巨大的变故瞬间改变了这个家庭的命运。小说开篇以影视镜头般的场景叙事,在远与近、静与动、喜与悲的对比中,给少年父亲突然遇难营造了神秘氛围,抓住了读者的好奇心,小说也由此拉开序幕,为后续情节设置了两条叙事主线。一条是少年缅怀父亲的情感主线,追忆与父亲在一起度过的美好生活,书写父亲的一生无愧于“阿尔泰的雄鹰”称号;一条是少年历经磨难的成长主线,追寻父亲足迹,探究矿难真相,用稚嫩的肩膀接过父亲的重担,成长为父亲期望的“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小说双线并进,交叉叙事,峰峦叠嶂,相映生辉,谱写了一曲荡气回肠的“雄鹰之歌”。

维吾尔人对鹰的崇拜流淌在血脉里。早在公元前5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阿勒泰地区的游牧部落就盛行对鸟禽之王鹰的崇拜,我国北部游牧民族对鹰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维吾尔族历史上就曾经一度以鹰作为图腾,如今仍然把他们尊敬的杰出人物称为“雄鹰”,正如小说中借葬礼“口头鉴定”环节对少年父亲的终身评价:“他是我们阿尔泰的雄鹰!”在古老的维吾尔族神话里,鹰不仅是一只飞禽,还是人神之间的使者,是人们崇拜和敬仰的对象,正如小说中父亲对少年说的,“记住我们维吾尔族老祖先说的话:额尔齐斯河永远热爱每一只雄鹰!”在维吾尔人的鹰文化里,鹰被赋予了勇敢、独立和忠诚的品质,代表着自由、远见和斗争的精神,承载着维吾尔人深厚的情感,享有神圣的地位,也是人生追求的至圣境界。做人就要做“阿尔泰的鹰”那样的人,是维吾尔人亘古不变的信仰和为之奋斗的理想,父亲沙吾提·谢木谢尔就是这样的人。

小说第2至第4章以少年怀念父亲的意识流形式,写了三件事:一是作为家长的父亲;二是父亲与俄罗斯人的事;三是父亲特意安排到姐姐家过古尔邦节。少年眼里的父亲是“老实本分”的人,他的勤劳在可可托海的几个村里都是有名的。母亲对父亲说得最多的是“沙吾提,你歇歇吧!”“我不累,累了我会去喝口额尔齐斯河的水。”父亲总是这么说。父亲平时很少过问儿子的学习,但在姐姐出嫁不久曾把儿子叫到一边说:“沙迪克江,我诚实的孩子,你看到来我们可可托海的俄罗斯人没有?我们眼里的阿尔泰是大山,是石头,而他们用放大镜,用更精密的仪器看到的却是宝石,你也要好好学习,将来像雄鹰一样飞遍额尔齐斯河、飞遍阿尔泰……”父亲的话成了少年的座右铭。在姐姐家过古尔邦节那天,与姐夫布里汗赛马后,姐夫对少年说:“我诚实的兄弟沙迪克江,待你长大时,我愿与你一起像骏马一样在阿尔泰奔跑。”少年回答说:“我还要像雄鹰一样在额尔齐斯河上飞翔!”

母亲始终反对父亲给俄罗斯人做事,但父亲认为俄罗斯人给他们带来了财富,“我们靠脚力和汗水吃饭,说到哪里也不为过。”原来俄罗斯矿业专家在他们国内的河流里发现了稀有矿物元素,是制造原子弹等核武器必需的矿物,他们沿着额尔齐斯河向上寻找,来到了阿尔泰山,用俄罗斯矿业专家莫洛斯耶维奇的话说:“阿尔泰是金山,额尔齐斯河是银水。”父亲在帮俄罗斯人做事的过程中,悟出了知识就是力量、读书改变命运的朴素道理,他对儿子说:“沙迪克江,你要好好读书,长大了也能从阿尔泰的石头里寻找到更多的宝,那可比放一百匹马、一千头羊强多了!”当时衡量财富的标志是看家里拥有多少马羊。其实父亲给俄罗斯人做事有他自己的盘算,就是作为父亲要完成从祖爷手里接过的责任,他对儿子说:“祖爷把我们带到了可可托海,我们就要好好生活。给俄罗斯人拉矿石远比种地放牧强,不出几年,我们就能给你再盖一间比这更大的房子。”沙迪克江家的房子,正是父亲靠卖了六块绿宝石给俄罗斯人赚的钱建成的,少年就是在这个房子里出生的。现在父亲要为自己的儿子再造一间新房子,他向儿子描绘了自己心中的美好理想:“我会用额尔齐斯河的石头打基,到大峡谷里伐最粗的树木做梁子,窗子要开得大大的,特别是房顶上的这个,大了才会更敞亮。炕,也要盘得厚实、通畅,将来你的孩子、我的孙子,在上边又暖和又安全。还要请人织一块大毯子挂起来,样子就是我们可可托海的额尔齐斯河、白桦林、阿尔泰的雄鹰……”

父亲对子女的爱寄托在给他们创造美好生活的理想上,这个理想已经在女儿身上实现了。女儿嫁到了比可可托海大得多的可可苏里,女婿布里汗英俊、剽悍,是真正的可可苏里狼群的“狼王”,有着精湛的马术骑术,在新年纳吾鲁孜节上拔得过“叼羊”游戏的头筹,被称为“阿尔泰山的骏马”。女儿已有六个月身孕,家里有成片的羊群,过着人人羡慕的美好生活。父亲想到女儿行动不便,特意来到女儿家过古尔邦节,家人们围着篝火跳起可可托海的赛乃姆,姐姐打起手鼓,父亲随着鼓点唱起了《英雄沙迪尔》,母亲为家人、为快出生的外孙唱起《天鹅之歌》,仿佛整个可可苏里都在歌舞、都在风趣、都在快乐,这是属于父亲和家人们的不眠之夜、亲情之夜、欢乐之夜,点燃了家人们对创造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力量。在和姐姐家告别时,少年突然向姐夫提出来年黑骏马生下马驹时,能否送给他一匹小马驹,父亲当场喝住少年,当着姐夫的面大发雷霆,在回来的路上,父亲仍不罢休,一边严厉地责骂儿子丢人现眼,不可原谅;一边在心里下了决心,改变了节前做出的节后不再去俄罗斯人矿上拉矿石的决定,他要再辛苦一阵子,“拉”出一匹小马驹送给儿子。没想到这个决定要了父亲的命,他在矿井里为救俄罗斯矿业专家,自己被矿石砸到了头上,当场遇难。在第7章写葬礼时,有一个“口头鉴定”的规定议程,少年向葬礼主持人铁木尔·泰来提发问:“我死去的爸爸是个什么人?”主持回答:“你父亲沙吾提·谢木谢尔,是勤奋的人,是勇敢的人,是孝顺的人,是遵守族规教义的人……他是我们阿尔泰的雄鹰!”少年永远记住了这句话,爸爸是“阿尔泰的雄鹰”。他耳边也时常响起阿依古丽·铁木尔母亲的哭声:“我可怜的沙迪克江,爸爸不在了,你得快快长大,额尔齐斯河上需要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快快长大,接过父亲的重担,成为少年必须完成的使命。父亲是为了给少年建新房、买小马驹才又去矿山拉矿石的,他要为孩子们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父亲是为救下俄罗斯矿业专家的命才献出了自己的命,父亲也是为了保护我国在阿尔泰山的珍稀矿产资源而献身的,他平凡的一生在生死关头时刻放射出维吾尔族伟大而崇高的英雄主义光芒。“阿尔泰的雄鹰”走了,“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飞起来了,他要继续父亲对美好生活的梦想,飞过阿尔泰山,飞出自己的天空,谱写新一代维吾尔人的“雄鹰之歌”。

雄鹰是怎样炼成的

给我一对雄鹰的翅膀,我要飞过额尔齐斯河,飞过阿尔泰山,飞向延安,飞向新中国,这是少年沙迪克江·沙吾提的坚定信仰,也是小说讲述少年成长故事的主题主线。作者清晰地描绘了少年从雏鹰试飞到雄鹰展翅的心路历程,表明一个人成熟的标志是比身体成熟更重要的心智成熟。十四岁少年在父亲遇难后的两年里,在现实的磨难中走过了正常少年五年的成长历程,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从孩子到成人的心理蜕变。这个过程作者设计了少年成长必须面对的三大主题,也是从雏鹰到雄鹰必须飞跃的三座大山。

一是死亡主题。将少年的成长放在父亲遇难突发事件的风口浪尖上来锻造,写其面对死亡有着超出十三四岁孩子的冷静、坚强、决断和成熟,在向死求生的逆境中拔节生长,明白了做人应该有的人生观。

当少年从河边奔回家门口时,只听有人说:“沙迪克江回来了!”一句话点明了少年作为父亲的儿子、现在被迫成为家里主人的特殊身份。而少年眼前的情境预示着大事将一触即发:“左边是可可托海的村里人,右边是俄罗斯人和老马,中间的核便是马爬犁和躺在上边的父亲。”这个位置细节的描写,浸透着作者的用心,给人极强的在场感和隐喻性,预示着当事双方的某种“冲突”已经从站位上表明了立场、拉开了架势,毕竟人命关天,在极端情感下发生任何冲动的事情都有可能,结果也无法预料。当俄罗斯矿业专家莫洛斯耶维奇上前主动向少年坦承责任,表明父亲是因为救他而去世的,他愿意替父亲完成“未完成的义务”。没想到少年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你们回吧!”他谢绝了俄罗斯人的好意。在少年心里,父亲救人是维吾尔族人的基本品格,他要维护父亲的名誉,尽管俄罗斯人的道歉、赔偿、认责是真诚的。他的内心充满悲痛,却没有一滴眼泪;他决定将父亲“寄土”在“爷爷的地窝子”,他的话掷地有声,根本不像十三四岁少年的言行。

但少年并非冷酷无情,在父亲葬礼结束后,他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十四岁的他打破了维吾尔族少年十八岁才“提刀宰羊”的传统,而且在十六岁就成为可可托海宰羊“第一刀”;而他“提刀宰羊”是要给每位帮助下葬父亲的人还一扇羊肉的谢礼,人们叹服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年当家做主起来如此通情大气,还以为是少年父亲的好友铁木尔·泰来提在帮少年立的门户,而铁木尔在心里断定:“这孩子会成为一只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第二件事是约亲密女友阿依古丽·铁木尔到爷爷地窝子里去看父亲,一句“爸爸,我来看你了!”喊出了压抑在心头已久的悲痛,他放声大哭:“爸爸,爸爸,我想你!”“这些天,我一直梦见你!”少年在梦中变成了一只雄鹰,飞在爸爸的上方,飞过太阳,飞过月亮,飞过星星。第三件事是在冰封雪地的严冬翻山越岭到姐姐家“报丧”,同时还要当面向姐夫道歉,请姐夫原谅他之前的无知无礼,决定收回向姐夫讨要一匹小马驹的事。原来上次来姐夫家过古尔邦节分手时,少年向姐夫提了一个不合哈萨克族规矩的恳请,他请姐夫在黑骏马生下小马驹时送一匹小马驹给他,他要和小马一起长大。父亲为此大发雷霆,而且和母亲大吵一架,闹得原本快乐的节日探亲之旅非常不愉快。父亲无情地大骂少年:“你个小混账!”“你将爸爸的脸丢在可可苏里的草原上,比不上一块马粪;你把维吾尔族人的尊严丢到哈萨克人的脚下,任凭牛羊踩踏……你个小混账!”父亲质问道:“你怎么能向布里汗讨要马驹呢?混账!你知道马对哈萨克族意味着什么吗?”“歌和马是哈萨克的两只翅膀……你在向布里汗要一只翅膀,他给了你,他怎么飞翔?他还是雄鹰吗?他要是要你的翅膀,你给吗?我们维吾尔族人什么时候这样无礼过?丢人啦!”少年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坏了,边哭边认错,母亲也想压下父亲的火,说:“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小孩子懂什么呢?”没想到父亲直接怒怼母亲:“哼!你把儿子就养得这么懂事吗?你再这么教下去,他能成为维吾尔族汉子吗?他能成为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吗?”父亲又不依不饶地训斥儿子:“错了!错了有什么用?你快十四岁了,又在识文断字。你明白吗?有些错,错了就是永远的错,甚至一辈子也改不过来!”气得母亲浑身发抖,对父亲反吼道:“你干脆把我们赶进额尔齐斯河里得了!”少年从这场家庭风波中,看到了父亲此时无情胜有情的严爱,明白了做人的底线是必须敬畏乡规、恪守民俗、尊重他人、有错必改。

在以葬礼为中心事件的情节发展中,写活了少年沙迪克江突然拔节生长的情景。父亲的葬礼便是少年的成人礼。在少年心中,父亲爱家人、爱子女、爱生活,热情、善良、勤劳、勇敢,能歌善舞、多才多艺,懂人情、明大理、讲规矩,为人有自己的眼光和大脑,处世有开放的心胸和合作的精神,永葆做人的尊严和独立的品格,自信、自强、自立,乐于奋斗,敢于牺牲……父亲身上的优秀品质还远不止这些,少年耳濡目染,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尤其深刻地感受到,一个成熟的人,仅有情感是不够的,还要有生活的常识和守规矩的意识。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少年经常想起被父亲教训的情景;总是忘不了最后见到父亲的情景:父亲仰躺在马爬犁里边,笔挺笔挺的,如同他在炕上睡觉一样,躺下是笔挺的,起床也是笔挺的。母亲说沙迪克江睡觉跟打拳似的,“哪有一点像你爸规矩?”做守规矩的人,成为少年的行为准则。

二是生存主题。将少年的成长放到大自然的险境中来磨砺,写少年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中,在体验生存竞争的丛林法则中展现人性的力量、温暖和光芒,明白人与自然应该和谐相处的生存之道,有了生态文明的世界观。

小说从第5章到第16章采用了双线交叉叙事的平行结构,在强烈对比中描写父亲遇难后特殊时期少年的心理变化和成长历程。小说第5、7、9、11、13、15单数字的六章,围绕少年处理父亲后事这一中心情节来展开,包括决定“寄土”方式、下葬仪式、宰羊还礼习俗、父亲生前做出的致命决定、找到在父亲墓地“陪父亲抽烟的人”、约见被父亲救下的俄罗斯矿业专家等六个故事。这条缅怀父亲的情感线,把少年生活的空间从家庭引向广阔复杂的社会,追寻父亲足迹,实现父亲遗愿,成长为具有家国情怀的新青年。小说第6、8、10、12、14、16双数字的六章,围绕父亲生前度过的最后一个古尔邦节这一中心情节来展开,包括节日篝火歌舞晚会、告别时少年向姐夫讨要小马驹引发与父亲的激烈冲突、变成“一只雄鹰”的少年梦、偷看俄罗斯女人游泳的青春躁动、到可可苏里姐姐家报信、在荒野与饥饿的狼群相遇等六个故事。这条描写少年心理的成长线,把少年人性的升华压缩在从可可托海到可可苏里的这段路程间,在与草原狼群的相遇中,找到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方法,成长为具有生态意识的新青年。

家国情怀与生态意识在少年身上是统一的。少年的家国是生态和谐的家国,少年的生态是家国和谐的生态。小说从三个层面或者说三个维度展现少年成长环境的典型生态特征。第一个层面是少年家园的地理位置,这是一幅生态和谐的大自然画卷:远处是巍峨逶迤的阿尔泰山脉,发源于山脉南坡的额尔齐斯河一路奔流向前,在风光旖旎的可可托海放慢了脚步,滋润着草原与森林,那里有少年和家人们栖居的小村庄,再沿着额尔齐斯河的港口顺流而下,走出美丽的新疆,穿过哈萨克斯坦,来到俄罗斯,去向北冰洋。在可可托海人的眼里,阿尔泰山和额尔齐斯河是金山银河,是他们顶天立地的脊梁和流淌不息的血脉。第二个层面是少年身边的自然生态。包括家里骑行的老马和放养的羊群、趴在父亲地窝子上的两只松鼠、草原上的群狼,等等,构成了与人类相互依存的生存竞争关系。从父亲那传下来的老马,早已是家庭重要成员,也是陪伴少年成长的忠诚伴侣,老骥伏枥,死而后已;羊为当食之物,既是生灵,也要以感恩之心待之,宰羊的刀子要锋利、下刀要稳准,以减少羊的痛苦;山窝子里的松鼠是山林的精灵,让死寂的父亲墓地充满生命的活力和阳气;那阿尔泰山的金刚狼从来不进村里,世代村民都在冬天里给狼备足粮食,狼也总是以报恩之心多次解救遇险中的村人,特别是少年在可可托海的山口遭遇卡拉麦里草原七匹西北狼的围攻时,十几匹阿尔泰的金刚狼嗅着风中少年的气息从远方赶来,将少年和老马围在中心,像高大的阿尔泰山那样,将西北狼隔在圈外,护送少年和老马安全进入阿尔泰山,回到可可托海。美丽的草原是牧民的家,草原生态系统是由狼、羊、草形成的,羊吃草,狼吃羊,狼粪滋润草地,而人在草原生态系统中发挥着主导作用,如果人不为冬天里的狼准备好死羊并且放到“约定”的投放点,饥饿的狼就会进村来伤害人和家禽家畜;如果人把狼灭了,羊就会多,草就会少,草原就会退化,人居环境也会恶化。这个食物链与生态链的科学道路,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深刻哲理,少年在大自然的日常生活中就已经有了刻骨铭心的感悟。第三个层面是少年的身心已经融入了自然。小说中生命不息奔跑不止的老马、爷爷地窝子里父亲坟头上两只蹦蹦跳跳的松鼠、从额尔齐斯河飞过阿尔泰山的雄鹰,等等,已经不再是少年身边简单的动物存在,而是凝聚着少年与父亲之间的情感寄托,是人格化了的动物,特别是翱翔在天空的雄鹰,让人想到维吾尔族古老神话中的鹰文化信仰、被誉为“阿尔泰的雄鹰”的父亲和立志成为“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少年,都被赋予了精神力量与象征意义,使小说达到了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至高境界。

三是价值主题。将少年的成长放在世俗利益冲突的现实窘境中,在身边金钱美女财富等种种诱惑中经受意志考验与人性锤炼,具有了分辨真假善恶美丑的能力,有了是非荣辱的价值观。

小说第1章就让少年处在直击灵魂的价值选择上。当俄罗斯矿业专家莫洛斯耶维奇主动说明父亲是因救他而遇难的,他真诚地表示要为父亲的死负责,要求承担一切责任,包括经济赔偿、完成一个父亲未完成的义务。少年认为父亲既然是因救人而死,就与俄罗斯人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救死扶伤是他们维吾尔族人的基本品格,因而他不仅没有接受俄罗斯人的好意,而且放走了俄罗斯人,说道“你们回吧”,将父亲的丧事当作“我们维吾尔族人的家事”来处理,压根没有得理不饶人、把事搞大、借机索赔、大捞一把、不要白不要的小人心态和贪婪心理,不仅维护了父亲和维吾尔族人的名誉与尊严,也赢得了包括俄罗斯人在内的大人们的尊敬和拥护。“薄葬”也是葬!少年严格遵守将父亲送进爷爷地窝子的维吾尔族葬礼的风俗和规矩,尽一个儿子的孝道。少年牢记父亲严厉斥责他违背哈萨克族人对马的禁忌教训,深刻体会到一个人的成长与规矩密不可分,守规矩、重信誉、讲忠诚、敢担当成为少年始终坚守的行为准则。少年从父亲与俄罗斯人合作的事情中,坚信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应该通过自己的诚实劳动来实现,绝不可投机取巧、不劳而获,甚至奴颜婢膝、出卖人格国格。当俄罗斯矿业开采队新任队长伊琳娜以种种手段威逼利诱,强迫少年交出由他保藏的稀有矿石“额尔齐斯石”时,少年坚守与俄罗斯专家莫洛斯耶维奇的约定,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国家重要矿藏资源不被侵犯、掠夺、破坏,在莫洛斯耶维奇被逼跳河自杀后,少年决定沿着额尔齐斯河向北,把他的灵魂送出阿尔泰山,送回到他的祖国。作者在塑造少年形象的过程中,注重在日常生活的细节描写里抓住价值观形成这个“龙头”,将传承中华传统文化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价值观与具有理想、信念、科学、平等、自信、开放等现代意识结合起来,少年已经成长为具有新型价值观的维吾尔族新青年。

形象是作者思想情感的代言人。小说成功塑造了少年沙迪克江的典型形象。作者坚守现实主义创作原则,从生活出发,以人物为中心,将人物心理、性格、情感、行为、思想的变化,放在人物日常生活的细节描写中来呈现,注重理想、信念、榜样在少年成长中的引领作用,注重常识、情感和规矩在少年成长中的素质养成;同时作者又不动声色地站在时代高度,像雄鹰俯视大地那样,以敏锐的眼光发现少年成长中的困惑与挑战,以强大的翅膀舞动少年向着太阳升起的东方飞翔。小说讲述的虽然是一位少年在父亲遇难后顽强顶起门户、融入社会、走在时代前列的励志故事,却文学地回答了少年成长中需要解决的关于人生的一些根本问题,譬如生死问题。如何面对亲人死亡?人都是会死的,却都在为生存而奋斗,为过上美好生活而奋斗;人生的价值是什么?金钱、财富、权力、地位?人究竟为什么而活着?难道就是为活着而活着吗?面对死亡,向死而生是生命的壮美,也是一种人生态度,需要从哲学高度来思考。雄鹰是怎样炼成的?作者在小说中的哲学思考给人启示:需要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三观”形成上给成长期的少年以及时、正确、强力的引导。

在历史叙事中展现多彩文化魅力

披读《额尔齐斯河少年》,迎面扑来的是浓郁的新疆民族文化风情。不仅人名地名是新疆的,人物形象和典型环境是新疆的,连人物的生活方式和情感表达、思维方式与处世哲学都是新疆的,它是一部向少年儿童原汁原味展现新疆多彩民族文化魅力的优秀小说。

文化无处不在,她是注入灵魂和血液的精神力量。人的成长过程就是不断文化化的进程,儿童成长还有一个必需的“二次成人过程”。现代生命科学研究表明,人与动物不同,还有一个“第二次成人过程”,即社会学意义上“儿童的社会化进程”。动物只有在母体中的那一次性生成过程。人在母体内也有一个“人的肌体”形成过程,即从受精卵到人的降生,复演了人类亿万年的进化历程。但母体所生之人乃是自然人,不会说话,没有思维,没有自我意识,没有道德感,没有人所应有的知性和理性。而要从“自然人”进化到“社会人”,其间必须有一个转机,这个转机就是尽可能多地汲取人类社会优秀文化成果的营养,完成向现代人的过渡,即“以文化人”的路径实现“人的现代化”,具体方法有两大类:一是学校教育,即系统接受幼儿园、小学、中学阶段的校园教育,完成“人的知性”改造,迅速脱离“动物”而走向“人”;二是生活教育,即在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接受人情世故、乡规民约、民俗民风的约束与规范,完成“人的理性”感化,在文化传承中发展新质文化。

作为“文化润疆”的创作实践,《额尔齐斯河少年》具有鲜明的文化特色,在享受文学阅读的情感体验的同时,还能感受到新疆多元文化交融并蓄、吐故纳新、与时俱进、以文化人的精神力量。以小说中描写的少年两年生活期间接受到的文化熏陶为例,依次有哈萨克族的酒文化(第4章)、古尔邦节的节庆文化(第6章)、维吾尔族的葬礼文化(第7章)、哈萨克族的“马文化”(第8章)、宰牲口的禁忌文化(第9章)、阿尔泰山的狼文化(第16章)、战争文化(第19章)、俄罗斯文化(第20章),以及贯穿小说主题主线的维吾尔族的“鹰崇拜文化”和俄罗斯人的现代“矿业文化”。读者在了解了新疆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的民情民俗民风的同时,也看到传统游牧民族地域文化与现代工业文明时代矿业文化的交锋与交融,看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新疆社会转型期多元文化相互碰撞、相互融合、和而不同、和谐发展的生动景象。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自始至终设置了以汉语教师魏家国为代表、以解放战争为背景、以延安象征中国前途的党领导革命斗争的这条红线。这条以国家命运为主题的红色文化叙事,在小说第17章之前,还是作为讲述父亲遇难事件主线的叙事隐线,为后面的情节推进埋下伏笔。当少年完成了“维吾尔族人的家事”后,小说第17章写汉语老师魏家国将全村所有的学生都集中到少年家里,给他们讲解“外面世界”时,作者将隐伏已久的这条“国事红线”,上升为小说叙事的主题主线,在第17章以后到第28章的全部十二章中,作者主要讲述的就是少年与俄罗斯矿业专家莫洛斯耶维奇、中共党组织负责人魏家国三人之间的“国家大事”。“魏家国”的名字就是“为了家国”的谐音与缩写,魏家国在少年家里“讲课”时说的话,说明了他在可可托海的责任与使命,他告诉学生们:“可可托海是边疆,很难感受到黄河的咆哮和长江的伤痛,但你们在成长,你们不能仅仅知道额尔齐斯河的冷暖,还要像雄鹰一样飞过阿尔泰,展翅更高远的天空,领略更广阔的大地。”(第17章)小说也因此可以分作上下两大部分,上部主要写“家事”,下部主要写“国事”,而家国情怀正是小说表达的总主题,也是少年作为新青年形象的重要特征。

家国情怀是红色文化叙事的常见主题。正如小说中俄罗斯专家莫洛斯耶维奇对少年说的:“有一种道理,你一定要懂,没有国就不可能有家。你们的魏先生也会告诉你的。”(第19章)。在历史的天空里再现家国一体的命运,不仅是小说表达的重要主题,而且赋予少年成长的方向与意义。小说上部的历史背景建立在父亲—莫洛斯耶维奇—魏家国三人关系构建的社会背景上,主要突出父亲与俄罗斯矿业专家莫洛斯耶维奇之间以劳动合作关系为基础的、救与被救的特殊关系,写父亲为追求美好生活而奋斗的“家事”。当少年接替父亲与莫洛斯耶维奇和魏家国建立起新的社会关系时,中国社会已进入抗日战争胜利后的解放战争时期,建立新中国和建设新中国的任务已经提上了中国共产党人的议事日程,中华民族历史即将翻开崭新的一页。新疆的革命形势也越来越好,在魏家国的安排下,很多进步青年包括少年的亲密女友阿依古丽·铁木尔被送到延安接受革命教育,少年成长被赋予了时代要求和政治意义,他不应该仅仅是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而且必须是飞过阿尔泰山、飞向延安的革命青年,少年就是这样被赋予家国情怀的时代使命。在与俄罗斯矿业专家深入交往中,少年了解到莫洛斯耶维奇的父母在俄罗斯都是为革命牺牲的英雄,而且他们的父亲都是为救人而死的,遇难时间都是在星期天,而那时他们也都只有十三岁零九个月。少年对莫洛斯耶维奇说:“你父亲是英雄!他要在可可托海,一定是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从此他们同病相怜到了命运相依的程度,这才有后来俄罗斯专家舍命保护阿尔泰山的中国稀有矿业资源,把保护好开发好使用好矿产资源的重任托付给少年。顺着这条矿藏保护的情节线,作者巧妙地将在俄罗斯进行的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圣彼得堡工厂工人罢工运动、俄罗斯社会主义建设,与中国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即将到来的新中国建设联系在一起,小说的叙事结构经历了从家事、国事到天下事的转变,而贯穿其中的红线则是俄罗斯布尔什维克党和中国共产党的共同政治信仰。小说的主题更深刻、形象更丰满、空间更辽阔、意境更高远。

在俄罗斯矿业专家莫洛斯耶维奇这一人物主线上,小说从第1章莫洛斯耶维奇送少年父亲沙吾提·谢木谢尔的遗体回家,到小说第28章少年沙迪克江沿着额尔齐斯河北岸边走边喊“莫洛斯耶维奇,回家啦!”,整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的关键节点,都可见俄罗斯文化的存在和影响。在可可托海的额尔齐斯河岸边,就有一个独立的禁止当地人进入的“俄罗斯人的居地”,住着来新疆阿尔泰山采矿的俄罗斯专家和采矿队,他们手里有采矿核心技术,拉矿石的苦力活都交给当地人;他们带来俄罗斯人的生活方式和风俗风情,对可可托海人的生活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像少年家中父亲与母亲对俄罗斯人截然相反的态度,就是俄罗斯外来文化与维吾尔族文化冲突的表现,反映了现代工业文明与古代游牧文明的代际冲突。在俄罗斯专家眼里,“中华民族文明悠久几千年,博大精深,文化厚重得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第18章)。而可可托海人对俄罗斯文化的了解,来自他们的“眼见为实”。小说第12章写俄罗斯女人在额尔齐斯河游泳,第20章写少年应邀参加俄罗斯人新年晚会,第26章写俄罗斯人对阿尔泰山矿业资源的不同观点,都集中描写了俄罗斯文化在当时具有的某种开放性、先进性和复杂性,以及对可可托海人的日常生活带来的影响,打通了俄罗斯民族文化与新疆民族文化同属于额尔齐斯河流域文化的相通性,以及俄罗斯革命文化与中国红色文化的内在联系,这突出表现在新疆古尔邦节篝火晚会上,父亲演唱的维吾尔族历史歌《英雄沙迪尔》和母亲演唱的哈萨克族经典民歌《天鹅之歌》(第6章);表现在少年家中的“课堂”上,俄罗斯专家莫洛斯耶维奇与魏家国、少年等一起分别用汉语和俄语诵读梁启超先生的《少年中国说》(第17章);表现在俄罗斯新年歌舞晚会上,魏家国用汉俄双语演唱中华民族抗日歌曲《义勇军进行曲》……歌舞最能表达人们的心声,也最能交流人们的情感,心相通,情相投,由此构建相互信任的合作基础和文化交融的开放格局,小说具有了某种“家事国事天下事”的宏大叙事结构,在历史的空间展现了多彩文化的美丽风景和激励人心的精神力量。

走在少年小说艺术探索的大道上

《额尔齐斯河少年》是作家阮德胜第一部儿童文学意义上的少年小说,有着当下一般儿童文学作品难以达到的主题高度、思想厚度、情感温度和文学纯度。作家是在有了相当文学成绩后,转向为少年儿童创作的,而且出手不凡,不仅有过硬的文学创作积累,还因为他是一名有着赫赫战功的文艺战士,心中装着祖国,心总向着未来,敢于面对一切困难和挑战,任何时候都坚定理想信念,始终保持冲锋陷阵的战斗状态,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只要祖国和人民需要。作者在小说中讲述了维吾尔族少年的成长故事,那个少年活在他的心中,他就是那个少年,他在少年身上浇铸了战士的灵魂,复活了自己少年时代的情感,充满了少年的朝气和军人的阳刚之气,那只额尔齐斯河上的雄鹰,正飞过可可托海,飞过阿尔泰山,飞向延安,飞向新中国.。

《额尔齐斯河少年》无疑是一部深扎生活、忠于文学、尊重少年、文化润疆的精品力作,而且在小说创作艺术上有作者的探索与心得。在艺术表现上,发挥了散文的抒情性、诗的节奏感与小说的叙事性特长,调动象征、对比、反复、伏笔、呼应等多种表现手法,将小说的思想性与文学性、民族性与世界性、故事性与可读性很好地统一起来。小说人物语言极具个性化、性格化和哲理性特点,凝练、生动、智慧、流畅,有表现力和感染力。如父亲对少年说:“有些错,错了就是永远的错,甚至一辈子也改不过来。”(第8章)母亲对少年说:“路走多了,脚就大了!”魏家国对少年说:“回家的路,只有靠自己!”(第28章)少年对自己说:“即便面对死羊,刀子也得锋利。”(第13章)阿依古丽·铁木尔说:“老辈人传来的话都是有道理的。”(第17章)小说在少年心理变化、行为细节、性格特征和形象塑造方面,也是把握准确,描写到位,分寸得当。不因为写给孩子看的小说,就刻意迎合儿童兴趣、降低文学品位、简化艺术表现,搞主题先行、道德说教。也不因为写给孩子看,就没有区别地反对某些情节和细节的描写,如第9章写少年学习“提刀宰羊”的情节,它不是违背动物保护法的杀戮;其中剥羊皮分羊肉的细节,也不是血腥暴力,这些在维吾尔族少年的成长中,都是必须经受考验的“成人礼”。再如第12章写少年藏在白桦林里偷看俄罗斯美女下河游泳,这不是情色和欲望描写,而是青春期少年一颗躁动的心,是男孩到男人过程中正常的生理心理反应。上述两章里讲的故事,不仅是生活的真实,也是小说人物心路历程的深深足印,是小说塑造少年形象的重要手段和情节亮点。遗憾的是像这样艺术地再现合理合情合道的生活描写,已经很少在其他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品中看到了。儿童文学里的儿童世界已经被抽空被隔离得“干干净净”,儿童没有被“污染”,儿童也没有了“抵抗力”。

艺无止境。文学创作和文学欣赏都是极具个性化的情感活动,不同读者有不同感受和阅读期待。就个人阅读体验而言,更偏爱小说前半部的生活化人情化叙事,那里有原汁原味的生活质感和人性温度,能感受到民族魂、家族情、人性美和少年强的情感震撼,也比后半部小说显得凝练、紧凑、含蓄、扎实。在前半部基础上展开的小说后半部,虽然立意更高,视野更开阔,但较之前半部,似乎情节稍显粗放、生活厚度不够、人物性格成长性不足,少年形象的主体性地位也有所下降。还有一些“有故事”的细节,仍然给读者以想象的空间。譬如,少年亲密女友阿依古丽·铁木尔到延安读书的线索,以及少年多次提出也想去延安“那个红色地方”的情节,这条红线与爱情线应该很有戏;再譬如,与父子命运与共的老马如果不掉进阿尔泰山的谷底,而是让它颐养天年,将它视作过去时代的象征,设计少年与老马隆重的告别仪式,象征少年从旧世界中脱胎换骨,也许更显少年成长的质变与情感力量;还譬如,俄罗斯矿业专家、中国人民的好朋友莫洛斯耶维奇不是被逼自杀,而是被秘密押回俄罗斯受迫害,为新中国成立初期中苏友好合作埋下伏笔,少年继承俄罗斯专家的遗产也有可操作的空间。如果是上述这样的假设,也许少年情感更丰富,红色文化更鲜活,少年前途更光明,小说基调在沉重中透出亮色,看到少年未来新生活的曙光。这也正是一部优秀作品给读者带来的艺术想象,让人陶醉,让人回味。如果像譬如那样,就是另一部《额尔齐斯河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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