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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猷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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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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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来了养蜂人


从四川到陕西有多远呀?从陕西到甘肃又有多远呀?从甘肃最东头的天水到河西走廊又有多远呀?想到这里,我就想起“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豪放诗句,想起“诸葛亮六出祁山”的征战故事,也想起“得陇望蜀”的讽刺典故,关于路途崎岖遥远的那些旧影再已湮灭在历史烟云之中,但客观来讲,就是立体交通网高度发达的今天,从四川内江出发,开一辆箱式货车,载着自己的蜂箱和家当,辗转云游几千公里到达甘肃山丹也绝非易事。

六月份一个晴朗的日子,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这个小山村的一块阳坡上突然就扎下一顶帐篷,很是亮眼。这里是古弱水曾经流淌过的地方,也是西汉王廷征战河西驻守过的地方。阳坡的对面有一条沟渠,两侧的甘青铁线莲开得正艳,花瓣一朵一朵的,有的完全展开了,有的还在吐蕊。紧挨着沟渠下方有一块大地,满地的西瓜秧叶正在用劲向周围舒展,雨露下快速生长的藤蔓像一条条精灵的小蛇。阳坡的四周除了农田,就是沟、洼、湖,我知道的名字就有炕墩洼、龙口洼、石破洼、小墩子洼、羊站洼、东沟、芨芨沟、四洼湖等等。听村上老人们说,四洼湖和好多洼过去都是一片低洼的沼泽地,在山洼里常年喷涌着清粼粼的细密泉水,水丰草密,野兔、狐子常常在田野里欢撒地奔跑,现在四洼湖的泉水几经干涸,勉强供应着羊群饮用。

这个小山村是一大组群山丘陵中的小盆地,四面都环山,将众多的沟、洼、坡、湖搂在里面,一条向东的水泥硬化路是通过芸芸大千世界的窗口。这些年,村上最大的变化就是农田地块变大了、变方整了,每一块地、每一条U型水渠都用现代化仪器进行规划测量,这都是农业综合开发土地整理建设项目的“杰作”。

我走过去和帐篷的主人搭讪,他们一家三口正忙着整理帐篷里的用具,他说:“我是四川人,今年58岁了,养蜂几十年了,选择这个小山村,也是别人介绍的,村里今年种植了上千亩的茴香和葵花,这些农作物需要授粉增加产量,我需要大面积优质的养蜂资源,不然供养不住我们这些个生灵呀!”

他选择这个毗邻通村路、有水源的地方落足应该是对的,蜂箱是之前就搬下来的,我看到几十、可能有百余个蜂箱在帐篷的南侧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地排开,如生长正茂的万物般向阳而生。在灿烂的阳光下,我看到成群成群的蜜蜂从田野里呼啸俯冲而来,而又潇洒绝尘而去,没有带来一点风尘,也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头顶上、耳朵旁嗡嗡响声此起彼伏,生怕它们感知到陌生人群的闯入,生怕它们携带着尾尖的利剑向我冲锋,我本能地躲进了帐篷里。“你别怕,只要你不惹它们,它们就不会蛰你。”听到主人这样亲切的话语,我又从帐篷里闪身出来了。

我接着又问主人:“你刚才说,通过授粉能增加农作物产量,具体能增加多少呀?”主人说:“拿葵花来讲,根据我们之前其他地区的实例,通过授粉,可以增加30-40这样一个百分比的产量。”我不禁鄂然。

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古朴传统的小山村还从来没有进驻过专业的养蜂人,这些可爱生灵的到来,让这些山洼、山沟变甜了,也变美了。

春秋都是蜜蜂最忙碌的季节,也是蜜蜂的分蜂期。八月中旬去村上那次,路过那顶熟悉的帐篷时,我又忍不住抬头向南张望,山坡那么大,你就是那么扎眼亮眼。我把车子停下来,自己走过去,也许这就是机缘,我依恋那片甜蜜的山谷,我也贪婪那排甜蜜的蜂箱。有过上次的攀谈,主人似乎也认出了我,显得非常热情。正值暑期,主人的儿媳和孙子也从四川过来了,勤劳的“川妹子”正用一个大水盆子,用最传统的搓板浆洗着一家三代人的衣物,浆洗着他们平静无奇的岁月。

主人口中的“大春秋”蜜蜂成群结队掠过天空,嗡嗡,嗡嗡,嗡嗡嗡,像一群轰炸机。我看到它们中的一群拼命地从北部葵花地里飞出,久久盘桓在蜂箱周围,又有一群又忠实地奔赴西南山坳的茴香种植连片基地,它们抖动翅膀,快速飞翔,远远望去,像是一枚枚燃烧着的炸弹。

在那片一望无际的茴香花海里,小生灵们像是辛勤的小使者,忙碌地穿梭其中。它们从一朵茴香花飞向另一朵,轻盈的身姿在花间起舞。每一次的停留,都是一次甜蜜的邂逅,它们用后腿上的花粉篮收集着花粉,同时也将花粉传播到不同的花朵上,茴香花得到它们的帮助,授粉更加充分,结出的籽粒也更饱满了。

帐篷门口又是一番对话,我问:“老兄,到村上这几个月总体情况咋样呀?”主人告诉我:“230个蜂箱,几个月下来,产蜜也就两吨过一点,产量不是太好,全部发给了一个湖南老板,还没有结算。”主人的儿子又接过话茬,虽说他只有36岁,子承父业,跟着父亲养蜂也都20年了。他说:“这里的茴香比较集中,长势也还行,通过授粉能增加20%这样一个比例的产量,但是流蜜的时候连续下了八天雨,温度起不来,持续低温,影响了蜂蜜产量,现在茴香、萝卜、油葵面临秋收,花期进入末期,我们也准备下月中旬回四川了。”我寻思着,干旱少雨一直以来都是大西北的自然特质,渴望“甘霖”的山村也渴望“甘甜”,降雨的时令、雨量要是人类能控制该多好呀!

我走进帐篷,主人给我舀了一小勺蜂蜜,我闭眼舔舐,这个蜜真甜呀,在这样一个拥有繁花、远离城市的静谧之境,我贪婪它的甜,又忧虑它的少,这一勺甘甜定会使我终生难忘。主人留存少,又不好意思说没有,给我“卖”了4罐,都是1公斤装的,2瓶茴香蜜、乳白色,2瓶葵花蜜、橘黄色,说是“卖”,原汁原味来自大自然的纯天然精华,总计一百多元,这是什么价位呀?接过一大塑料袋的蜂蜜,一方面,我更加敬重于主人一家的善良,另一方面,我又为他们几个月来不太理想的收入陷入忧虑。

中元节,我又去了一次村里,这是河西走廊民间每年最重要的祭祀日子。

业余喜欢手机摄影的我拍到了山川大地依旧葳蕤的植被,拍到了熟透了的、正在低垂等待收割的成片成片的葵花,拍到了沟渠旁枯萎的西瓜秧叶还有散落满地、终究出售不掉的剩瓜蛋子,拍到了往年下来村里没有拍到的很多场景,但我苦苦追寻的那顶帐篷却人间蒸发了,山坡上那块搭建了帐篷的场地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四洼湖的牧羊人告诉我,这里农作物的花期结束了,几天前养蜂人依依不舍地拆卸掉了帐篷,收拾好行李,连同两百多个蜂箱全部搬入车厢运走了。为晾晒做准备,村里的家庭农场主、乡村振兴“新农人”雇佣装载机把场地又碾压平整了。只有山坡下散落的玉米干棒子、四川辣椒盒、摔碎的玻璃瓶以及缠住草木的黑色塑料袋,还在妄图提醒我,他们在乙巳年夏秋季节的确在这里驻留过,他们用最朴素的劳作为这片土地带来了花香和甜蜜。

养蜂人真的走了,正如他们轻轻的来,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无影无踪了,农人们开始忙碌晾晒、打碾、归仓、销售,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北方渐冷,我想他们已经是安全回到家乡四川了,天南海北赶季忙,一生采蜜一生寞,这可能就是他们的宿命。在山丹的一个小山村曾经来过一户养蜂人,我是永远记下了,他们是四川内江威远县的崔氏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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