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吴莉是在山丹文学界老前辈肖滋云的日记里,有人说,《肖滋云日记》是张掖迄今为止出版篇幅最长的文学作品。我说,吴莉是肖老时间跨度几十年的浩瀚日记卷宗中出现次数最多的作家之一。早在山丹二中当扎辫子学生的时候她就喜欢文学,是校文学社的骨干成员,倾注肖老几乎全部心血的第一届到第六届焉支山笔会,次次都有吴莉轻盈忙碌的身影,她也更是1993年最早成立的山丹县文联文学协会的中坚力量、是《焉支山风情》(后改名《焉支山》)内刊的发起人之一。后来因工作关系,慢慢接触多了,对她的印象,除了美丽、干练、勤奋,就是内心非常强大,文章很有风骨,个性还特别鲜明。我想起了南怀瑾大师的一句话:“天机清旷长生海,心地光明不夜珠”,我觉得用在她身上非常贴切。
作为一个人口不到20万的甘肃西部小县,作为一名没有进入体制内的文学青年、传统写作者,几十年如一日,心无旁骛,能始终坚持与这个伟大的时代,坚持与脚下这片土地,坚持与巍巍祁连山下生活的这些可爱的人民持续进行着一场场真诚的对话,绝非热爱、喜欢之类的套话可以敷衍,在她的《哈尔腾之梦》《山丹河》《祁连山下有牧场》生态三部曲面前,我有的只是汗颜、钦佩、再钦佩。
当指尖抚过《祁连山下有牧场》的扉页,仿佛触到了祁连山的肌理 —— 既有雪线的清冽,又有草原的温情,更有马场人掌心的粗糙质感。作为第十届敦煌文艺奖得主吴莉 “生态散文三部曲” 的中坚之作,这部以山丹马场为叙事核心的非虚构作品,既是对《哈尔腾之梦》生态书写的延续与升华,更以 “现场介入式” 的笔触,为张掖生态文学立起了一座兼具历史厚度与时代温度的里程碑。作为文友、同乡,我在字里行间读到的不仅是家乡土地的脉动,更看见了这部作品为张掖生态保护、文化传承发展注入的深层力量。
故土情深:从“旁观记录”到“沉浸式书写”,筑牢生态文学的根脉基石
吴莉的文字始终带着对河西走廊的满腔赤诚,而《祁连山下有牧场》的独特价值,在于其完成了从“外部观察者”到“深度参与者”的身份转变。相较于《哈尔腾之梦》中对阿克塞种草人群体的纪实描摹,这部作品将创作根系深扎于山丹马场的每一寸土地,这片素有“世界第二大军马场”美誉的区域,既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更是张掖生态安全屏障的关键节点。书中那句“一脚油门就能抵达祁连山脚下,却隔着用工体系的距离遥望故乡”,道尽了游子与故土的复杂联结,也让这种“沉浸式写作”充满了情感张力。
作品对马场细节的细腻捕捉,彰显着扎根土地的创作自觉。从“夕阳下血管如沟渠般涌动的汗血宝马”到“围栏边簇拥成家园模样的穗穗草”,从“万亩种草、万亩围栏”的生态攻坚工程到牧民转场时此起彼伏的马鸣羊咩,吴莉用兼具诗性与力量的语言,将马场的自然肌理与人文记忆缓缓铺陈,这种书写绝非凭空想象。她跟随工作团队深入常人难及的生态保护区,将枯燥的工作笔记转化为有血有肉的文字,让“古书中的天马盛景”在现实中重现,让“草原生态修复”从抽象概念变为可感可及的实践战场。正如文立冰评价所言,“读来仿若身临其境”,这种真实性正是地域文学最珍贵的品质。
对于张掖而言,这样的书写为地域文化筑牢了重要坐标。山丹马场作为“张国臂掖”历史脉络的关键环节,曾见证霍去病屯兵牧马的壮志豪情,如今又肩负着祁连山生态涵养的重要使命。吴莉将马场的军转企变革、生态修复实践与牧民生活图景交织融合,让这片土地不再是地理意义上的“边缘地带”,而是承载着历史记忆与时代责任的精神家园。我们多年来致力于挖掘“一山一河一马场”的文化基因,而《祁连山下有牧场》恰好提供了鲜活范本,它充分证明,唯有深深扎根故土,才能创作出有温度、有筋骨、有灵魂的地域文学作品。
生态哲思:从“草原修复实践”到“精神世界重塑”,拓展生态文明的价值维度
“草原生态修复是人类了不起的工程,而参与修复草原的人写下的作品,同样在重塑人们的精神世界。” 文立冰的这句评价,精准点明了《祁连山下有牧场》的精神内核。作品打破 “就生态谈生态”的局限,将“生活场景、生态实践、生命价值”三者紧密交织,在记录草原生态修复历程的同时,完成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叩问,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深刻的精神滋养。
书中对生态实践的书写,饱含辩证思考与人性温度。吴莉没有将治沙人、种草者塑造成完美无缺的英雄形象,而是真实还原了他们的艰辛付出与执着坚守:在高原反应中咬牙装卸物资的机手、为防止车胎被扎而在荒滩上仔细拾铁的工人、即便遭遇大风仍坚持播种的团队成员,这些细节让“生态保护”从宏大叙事落到个体的生命体验之上。她描写草木时亦充满哲思:马莲“黄得彻底,宛如金发女郎般明艳”,沙柴“红着枝叶与秋天对话”,穗穗草“等生长到足够坚韧,便从容迎接枯萎”,这些描写赋予植物独特的生命态度,暗合了“人与自然互融共生”的生态智慧。而“万亩种草、万亩灭鼠”的具体任务,与“祁连山的广袤,即便骑马疾驰也难望到头”的诗意表达形成鲜明对比,让生态治理的严肃性与自然之美的灵动性相得益彰。
更可贵的是,作品将生态实践升华为人们的精神觉醒。吴莉在书中写道,“我们共同分享的,是生态保护与工作实践背后的深层意义”,这种意义不仅在于让草原重新焕发生机,更在于重塑人们对自然的敬畏之心。书中记录的“从过度放牧到科学管护”的转变、“从追求短期产量到守护长期生态”的觉醒,正是张掖近年来生态治理实践的生动缩影。作为一名文艺工作者,我深知文艺作品在生态启蒙中的重要作用:当读者在文字中看见 “汗血宝马在夕阳下昂首嘶鸣”,看见“种草人在石缝中播撒希望的种子”,内心自然会生发出对自然的热爱与主动保护的自觉意识。这种“精神世界的重塑”,正是生态文明建设最深厚、最持久的动力源泉。
作品后半部分的思想升华更显深刻。吴莉打破传统叙事模式,以跳跃的断句、富有哲理性的思考,探讨“记忆传承、当下实践、未来前景”的命运共同体关系。她不刻意给出定论,而是将思考空间留给读者,这种“客观真实、坦诚真挚”的创作态度,让作品具备了更广阔的阐释空间。这种书写方式启示我们:生态文学不应是生硬说教的工具,而应是引发读者深度思考的媒介,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凝聚起全社会共同参与生态保护的共识。
使命担当:从“个人创作突破”到“群体创作共鸣”,展现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景
这部作品的价值不仅体现在文本本身,更在于它所激发的 “群体创作共鸣”,为我们探索“以文艺赋能生态保护”的路径提供了鲜活经验。
在创作引领方面,作品的“现场纪实性”与“思想深刻性” 为本土创作者树立了标杆。吴莉的“沉浸式写作”充分证明,文艺创作唯有“脚踩泥土、深入一线”,才能“心中有力量、笔下有温度”。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吴莉的生态书写也有力启示更多的本土作家、诗人经常深入山丹马场、祁连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黑河湿地等生态保护一线,复刻学习她“从工作笔记到文学作品”的创作路径,让生态书写成为张掖文艺创作的“富矿”。在人物塑造方面,作者成功刻画了不同身份、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性格的一众普通劳动者的形象,他们个个栩栩如生,个性鲜明:作者的丈夫王延是项目的负责人,把一场的项目给大哥王云,又怕妻子咬“舌根子”,着实想了些办法。一方面说是合伙人杨琪的意思,另一方面还要把妻子“哄”好,让她上去野外“监工”,其实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妻子专门写日记提供最优“待遇”。王总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创业者,他却深谙“君子之风,成人达已;君子之道,修己度人”这样的道理,着实佩服。还有炊事员曹娟、掉了两颗门牙的曹明、李斌、张嫂等等,即使是着墨不多的人物,都让人印象深刻。我在想,真实的生活、平铺开来的叙述、不落窠臼或许正是《祁连山下有牧场》的高境界和可贵之处。沈从文先生和徐剑老师也曾经说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文学,它首先是人的文学,一定要贴着人物写,贴着人的命运来写,贴着人的情感,贴着人的光荣梦想,贴着人在极端环境下的那种生存挣扎、奋斗、牺牲、死亡,贴着人的爱恨情仇来写。我想这一点,吴莉做到了,她是成功的。
前些日子,通读了一部名为《黄河安澜:甘肃生态文学作品集》的书籍,感触颇深。该书将黄河安澜的故事以文学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不仅仅是一部文学作品集,更是一部记录甘肃黄河流域生态环境变迁与人文风情的珍贵史册。我觉得《祁连山下有牧场》的出版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处,不仅是吴莉个人创作生涯的重要突破,也为我们着力构建“文本阅读 + 现场体验 + 多媒介传播”的立体传播矩阵,让文字中的场景转化为可触摸、可感知的真实体验提供了有益启示,更为张掖推动生态文艺创作提供了重要实践指引,以生动的叙事,展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景。
风掠过山丹马场,如今的牧歌里,既有天马的嘹亮嘶鸣,更有草木生长的低语与人们守护家园的心声回响。吴莉用心灵感受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丝风、每一滴水,精心打磨创作出的《祁连山下有牧场》告诉我们,张掖的生态之美,在于祁连山的坚守与草原的重生;张掖的文化之深,在于有人用文字为土地立传、为生态铸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