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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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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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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勺里的乡愁

腊月廿七的晨雾裹着爆竹碎屑,我踩着露水钻进巷口的"老陈粉店"。蒸汽在玻璃窗上画出年轮,老板娘阿芳的蓝布围裙沾着新洗的葱花香,案板边那口熬了三十年的骨头汤正咕嘟冒泡。

"细妹子回来啦?"陈伯的漏勺在汤锅里画着弧线,铜柄磨得发亮的地方又短了一截。我望着墙上新贴的二维码下方,红纸黑字的"肥肠粉15元"被糨糊洇开了边角——去年这个时候还标着"12"。

穿貂皮大衣的妇人撞开塑料门帘,新款苹果手机的棱角磕在掉漆的柜台上:"三碗招牌粉,少放辣油。"她腕间的金镯子碰得收款码叮当响。陈伯的漏勺顿了顿,汤水溅在"童叟无欺"的牌匾上,那块松木匾额的裂缝比去年又深了些。

后厨传来哮喘般的抽风机声响,陈婶掀开米浆桶给我看,水面浮着星点油花。"东北大米涨了四成,筒子骨快要赶上里脊价。"她往我碗里多添了勺酸豆角,瓷勺缺口处凝着经年的酱色。穿校服的男孩在门口数了五遍硬币,最后只要了碗光汤粉,葱花在清汤里漂成孤岛。

斜对面新开的连锁米粉店正在放电子鞭炮,穿黄马甲的外卖员鱼贯而出,车筐里的塑料碗垒得比春联还高。陈伯望着冷清的店堂,把漏勺浸回汤锅时溅起的水花,惊醒了蜷在煤炉旁打盹的老猫。

"您这汤头倒比从前淡了。"我嘬着有些发软的米粉,竹筷上的毛刺勾住一缕乡愁。陈伯擦拭着祖传的铜漏勺苦笑:"现在年轻人嫌熬六个钟头费火,都爱加浓汤宝。"他颈后的膏药贴歪了边角,像张被风雨打湿的旧船票。

穿洞洞鞋的包工头带着泥浆闯进来,安全帽上的冰凌落在瓷砖地上。"两碗红油粉多加臊子!"他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案头,油渍在纸币上拓出指纹。陈婶往碗底藏了半勺卤牛肉,不锈钢汤勺碰着瓷碗的脆响,惊飞了檐下偷食的麻雀。

初五迎财神那日,我看见陈伯的儿子在教老人用外卖接单。年轻人衬衫袖口的鳄鱼标刺得我眼疼,"老字号情怀套餐"的广告语在手机屏上闪烁。后院的柴火灶落满新雪,那口熬汤的陶瓮裂了道细纹,像老人眼角新添的皱纹。

临行前夜我又去喝汤,价目表上的红纸又往上挪了一格。陈伯偷偷往我背包里塞了袋米粉,粗砺的牛皮纸袋还留着掌温。巷口奶茶店的霓虹把"买一送一"投在青石板上,恍惚间化作漏勺里漏下的零星光点,在浓白雾气中载沉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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