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
檐角的铜铃又在风里摇碎了黄昏,像那年你走时,案头未干的墨汁晕染了半张宣纸。我总爱坐在旧时的窗下,看月光漫过青石板,漫过你亲手栽的那株玉兰——如今它已亭亭如盖,只是再无人像你那样,折一枝递到我面前,说这白瓣儿像极了我腕上的玉镯。
那时的雨总下得缠绵,你撑着油纸伞在巷口等我,伞骨上的竹纹被雨水浸得发亮,仿佛能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我们曾在桃花纷飞的园子里赌书泼茶,原是寻常,可寻常日子里的笑声,竟比春日的繁花还要易谢。你爱写瘦金体,笔锋如刀却偏要题“软语温言”,我总笑你字如其人,外冷内热,你便放下笔,执起我的手在宣纸上画圈,说这样的墨迹,要留到鬓角染霜时再看。
后来的事,像被风吹散的柳絮,再也寻不回踪迹。只记得那年秋深,你说要去远方寻一味“忘忧草”,却不知世间最难忘的,原是临行时你眸中的那抹牵念。我守着满室的旧物,看砚台里的墨渐渐干涸,看你留下的琴在角落蒙尘,弦断了,竟无人再为我续上。
阶前的青苔绿了又黄,墙上的日历撕了又换,我数着檐下的雨滴,数着月缺月圆,数到连自己都忘了数了多少个春秋。偶尔有雁群从天上飞过,我总以为是你托它们捎来的信,可雁声凄切,从未带来半句你的消息。
前日整理箱箧,翻出你送我的那支玉簪,簪头的梅花还凝着当年的温润,只是我已不敢再簪上发间——怕镜中的白发,辜负了这青春时的信物。窗外的玉兰又开了,白得像一场未醒的梦,风过时,花瓣簌簌落下,像极了那年你为我弹断的琴弦。
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