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时间长河

晨雾漫过窗棂时，总疑心是昨夜未散尽的月光。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前日采的雏菊，花瓣边缘已泛出浅褐的晕，像被时光悄悄洇开的墨。原来再鲜亮的颜色，也敌不过光阴的笔，在不经意间就描淡了三分。

曾以为掌心的温度能焐热岁月，就像春日里攥着的花种，总盼着它在时光里长出永恒的模样。可转眼又是深秋，去年亲手栽下的玉兰，如今已亭亭如盖，而那个陪我埋花肥的人，袖口的香风早已散在旧年的风里。我们曾在月下赌咒，说要把日子过成不朽的诗，却不知时光是最无情的读者，翻到末页，只留下几行褪色的字迹。

窗前的风铃还在摇晃，声线却比去年钝了些，像老人沙哑的咳嗽。记得初挂时，它清脆得能惊醒沉睡的蝶，如今却连飞过的雁都懒得回头。这才懂，所谓永恒，不过是时光暂存的标本，终会在某个清晨，被露水浸得模糊。

那日在巷尾见着卖糖画的老人，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画出的龙鳞竟比记忆里薄了半分。他说糖熬得久了会苦，就像日子过着过着，总会淡了甜。我望着他鬓角的霜，忽然想起童年攥在手里的糖人，那时总以为能把甜留住，却不知舌尖的滋味，早被时光酿成了乡愁。

风穿过回廊时，卷起满地的银杏叶，每一片都印着光阴的齿痕。有人说要与岁月争长短，可你看那巍峨的山，也会被雨水磨平棱角；再坚硬的石，也会被潮汐啃出孔洞。我们不过是时光河里的舟，顺着水流漂，哪敢说一句“逆流”。

倒是檐下的蛛网，年年岁岁都在结新的，旧的网被风吹散了，新的又在晨光里闪烁。或许不必与时光为敌，就像花开花落，本就是光阴的馈赠。你看那落尽的梅枝，早已在枝桠里藏好了春天，而我们走过的岁月，都成了眸子里的光，温柔了往后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