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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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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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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人间

暮色是最温柔的熔金炉,将窗棂上的雨痕镀成琥珀。案头那盏青瓷笔洗,盛着半汪经年的月光,恍惚间竟漾出些碎金般的光点——那是记忆的鳞片,总在这样的时刻,从时光的深海里轻轻浮起。

   幼时的夏总是浸在井水的凉润里。祖母摇着蒲扇,扇面上的牡丹在风里舒展如活物,她的声音混着老座钟的滴答,像浸了蜜的蝉鸣:"慢点吃,槐花糕要配薄荷水才不腻。"竹篮里的槐花还带着晨露,白得像揉碎的云,祖母的银簪在鬓角闪着微光,与檐角的铜铃相和,落进我仰起的眸子里,便成了漫天星子。那时总觉日子长,长如巷口的青石板路,被几代人的脚印磨得发亮,仿佛永远走不到头。

    后来在异乡的秋夜,偶然闻到烤红薯的甜香,鼻腔一酸,竟想起老宅的火塘。祖父总在霜降后燃起炭火,火钳拨弄木炭的声响里,藏着他未说尽的故事。我蜷在他膝头,看火星子在黑暗里明灭,像他烟袋锅里的光,忽明忽暗映着皱纹里的岁月。红薯在灰烬里煨得软透,剥开焦皮时,热气裹着甜香扑面而来,烫得人直跺脚,却舍不得松口——那温度,原是能暖透一整个寒冬的。

   旧物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像捉迷藏的孩童。一枚磨得光滑的杏核,是邻家阿姐送的,她说埋在院里会发芽;半块褪色的绣帕,针脚歪歪扭扭,是初学女红时的拙作;还有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曾盛过多少碗外婆熬的米粥,粥香里浮着她鬓边的银丝,在晨光里闪成细碎的银河。

   时光原是最精巧的工匠,把粗粝的日子打磨成温润的玉,又将那些散落的瞬间串成项链,挂在岁月的颈间。如今再看,那些以为早已模糊的片段,竟都像被晨露洗过的花,在记忆的园子里静静绽放,每一片花瓣上,都闪着细碎的、温暖的光。

   暮色渐浓,笔洗里的月光晃了晃,碎金般的光点又沉了下去。或许记忆从不是用来追回的,它只是像檐下的风铃,在某个相似的风里,轻轻摇晃,提醒你曾被那样温柔地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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