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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羽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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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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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片刻

我常把脑海里那些瞬间拿到眼前回放,将那些珍贵的时光重新照亮。

大年初二,和父母到地坛公园的庙会逛逛。一排排大红灯笼从高高的地坛牌楼顶列着队挂到了马路边上,把过年的氛围渲染到不能再红火;入园后,两边的小吃摊、文创店和游戏铺前更是各各人声鼎沸,宽阔的公园主干道上摩肩接踵竟是走不动道儿。

看到这番情景,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史铁生的那句:“十五年了,我还是总得到那古园里去,去它的老树下或荒草边或颓墙旁,去默坐,去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而想一想先生走了也十四年多了,我是先生走后才开始阅读他的文字,那时少年的我曾被这些文字深深震撼,在之后的时光里,也一次次被那种坚韧又温暖的精神鼓励。我想着先生摇着轮椅在这古园中穿梭是何样的身影,而如今,地坛再也没了文中的荒草和颓墙,完全是一副锣鼓喧天的热闹景象了!

晃神间,父亲不知哪里买了一个风车很高兴地举在空中,“我们去看看那边的泥人张!”他指了指那边的摊位,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得就挤到人群里去了。我觉得人太多便等在原地。过了会,老爸悻悻地回来了,我问怎么没买个,他只小声地嘟囔了句太贵了便往前走了。那一刻,我想起我小时候,和他出去时,自己痴痴地望着模型店里的飞机、坦克和机器人,父亲就会拉我进店里给我买上一个我最喜欢的,每次我都是十分神气地走出模型店。我望向泥人张的铺面,最上面挂着的齐天大圣正挥舞着金箍棒,是那些泥人里最神气的一件,我便向着大圣挤了过去。

临出门前,我让母亲在地坛公园门口的牌匾前给我照个相,而前面有个小姑娘也在合影,见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正是《我与地坛》,那本书看上去很旧了,一定是被翻看了太多遍。我又想到了先生那句话:“太阳,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她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散布烈烈朝晖之时。”看着小姑娘拿着书开心地比着“耶”,想必她也一定深受那些文字的感染吧。

老爸一手拿着泥人张的大圣,另一手里的风车举得更高了,走起路来像是年轻了五十岁。以前只觉得庙会十分嘈杂拥挤的我,此刻却对着那人来人往痴痴地笑了。就像先生真挚的文字点亮着一条又一条不同的道路,那些最简单和质朴的情感也悄悄地在这岁月荏苒间流转着,传递着,承袭着,生生不息。

夕阳下,风车转啊转,转啊转,把洒落在这古园红墙上的光影搅得五彩斑斓。

逛商场时去卫生间,洗手台前,站着位老先生,身姿消瘦却挺拔,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是这卫生间的保洁员。他低着头正摆弄着什么,我好奇凑到跟前去,正看他手拿着用水打湿的毛笔正在一张纸上写书法,那张纸皱皱巴巴得一看就是字迹写了干,干了又写,来回写了不知多少遍,但是纸上那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却丝毫没有因此歪扭,横平竖直。

此情此景,我一下子就想到,当时读研究生时,曾有位负责打扫实验室楼道的大爷,他更是有趣,打扫的间歇就会掏出个笔记本,在上面写诗,写好了还会拦住正在打水的学生,让我们帮他点评和修改,他老说像你们都是高材生,一定能懂我想表达什么,给我好的意见。然而,像我们这些整日都在操心着发愁着实验数据的理工科学生是很难有这闲情雅致的,少数会礼貌地和他交流几句,很多还是像我一样一边说着我很忙一边头也不歪一下就走了。没过多久,老大爷调去了别处。时至今日想起来都觉得十分惭愧,当时的我老觉得科研和毕业的压力大,总端着副“孜孜不倦”的臭架子装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其实只是冷漠罢了,要是当时停下来欣赏一下老者的文采,说不定如今就多了个诗友。

解决了压在身上的人生“三急”,洗好了手,我又在老先生跟前看他写了几个字,临起步时,我向他说您的字写的真好看啊,并发自真心地竖了大拇指。老先生抬头一看我,好像吓了一跳,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他说的方言我听不懂,但我觉得他是在谦虚。我问他新年好,便离开了,而心中却充满了敬佩,或许正是那些最普通最不起眼还总是被我们忽略的人,却铿锵有力地证明着,这现实再窘迫再肮脏,却永远困不住一个向往着天高海阔的灵魂,他们总会把那个属于他们的角落清扫得一尘不染。

“我时常想,你说,我们工作和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呢?”

中午吃过午饭,同办公室的同事突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上班之后,越发能感受到身边的同事大多都是过着机械甚至逐渐麻木的生活,找到稳定的工作,结婚生子,买房买车,每天的生活也是上班下班,然后回家就是带娃睡觉,感觉大家已经停止去思考,甚至是极力在避免去思考,所以太久没听过这种关于生命意义的发问了。

“多数人为了避免真正的思考,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一家书店的墙上贴着这样一句话。身边的很多人宁可每天都在抱怨着工作的繁重、家庭的纷扰以及生活的窘迫,也不愿静下心来去思考自己生活的真正价值是什么,更很难去真正付诸于行动。

“因为,真正的思考带来的代价往往是更加难以承受的。”我认为,这才是上面这句话隐藏的下半句。很多时候,耗费了所有精力去追求生命的价值,却发现生命其实无往不在局限、遗憾和困境之中,那些曾在思考中闪闪发光的诗和远方遥不可及。而就算有一天到达了曾设想的彼岸,却发现彼岸之外的大海更加辽阔。之前有位老师曾说越学习才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越多,思考也是一样吧,越去想才发现自己能实现的越少,与其这样,还不如不去想,随波逐流就好。

“只要认真地工作,认真地生活,人生就足够了,也不必去想太多。”这时,另一个同事回答了刚才的发问。听到他的回答,我会心一笑,如释重负。

我一直认为思考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特质,不能因为其中的痛苦去逃避。但时间久了,我才恍然大悟,在思考的终点,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最普通的日常和最简单的愿望。人生的意义最终或许不在于我们实现了多大的价值,而是就算最终没有实现价值,我们也愿意去认真地对待这短暂的生命,充满一腔热忱地去面对与我们相遇的人,去向往缤纷的世界。再大的价值与成就大概都是起源于这些我们日常生活里触手可及的真情实感吧。

人说观山有三境: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最终却看山还是山。我觉得人生的思考也有着类似的规律吧,从日常出发,向往着宇宙星辰,最终回到日常,却一切都已不再一样。我心想着,也许这位给出答案的同事也曾思考了很久吧。

宇宙的奥秘或许就藏在头顶的星空中,抬头便是。生命的意义一定就躲在平凡的点滴中,用心就好。

“你抬头。”手机屏幕上蹦出这样一条信息,抬头一看,七年多未见的高中同学就正在不远处挥手。我大步走上前去,亲切地和他拥抱,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还带着高中时那款式的眼镜,还是那时的寸头,只是工作几年微微发胖了一些。因为一些工作的事情,他正好从事相关的行业,我就向他咨询,久未联系的两人又重新搭上了线,就有了这次聚餐。

“你今天想吃点啥,麦当劳吗?你一定想去吃炸薯条吧?”一句话仿佛就把时光的表针拨回了那青葱稚嫩的年代,四五点的春天里,微风中略带着花香,伴着下课铃,安静的校园和街道一下子人声鼎沸,我们正三三两两打闹着说笑着走出了校园,我和他还有另外玩得好的小胖,推着自行车正琢磨着去哪里慰劳一下咕咕叫的肚子。“那就去麦当劳吃薯条吧!”我昂起头开心地说;“哈哈哈,我猜就是,你个薯条精!”他笑着回应着,一如往常,一如十多年前。真实的友谊总有些魔力,像是一种时光机,能够模糊记忆和岁月的界线。

吃着薯条、炸鸡和汉堡,几次以可乐代酒的碰杯后,就开始扯起了闲篇,现在也叫“吃瓜”。我谈起,未见面的着几年里,曾为了做实验深入过荒漠隔壁,通宵写论文被拒稿不知多少次才发表。他说看你这黑眼圈也知道是熬得不清,我说这也是为了爱情操碎了心;“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那可不是,夜里看电视剧的主角谈恋爱可太费神了。”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都放声大笑。

那天大概是吃得最久的一次麦当劳,分享了太多这些年错过的“八卦”,神奇的是,那些曾经让人辗转反侧、压力山大甚至觉得永远无法度过的往事,如今都被加上“哈哈哈哈”的结尾,成为了薯条的蘸料,可乐中的气泡,反倒是让人有滋有味。

走出餐厅时,明明是吃了一顿西式快餐,但竟也有了几分微醺的醉意,我已分不清这是时间的把戏还是友情的疗效,只觉得依然有些料峭的寒风里已经多了些春意。

朝阳已经爬上了高楼的顶层,城市的轮廓已经被照得通亮,宽阔的马路上,车辆排着长龙将忙碌的人们送往他们的目的地,而被放飞的白鸽们舒展着蜷缩了一晚的羽翼,吹奏起嘹亮的鸽哨,引得护城河边正在锻炼的大爷大妈们抬眼寻了过去,那哨声飘啊飘,仿佛飘向远方的山去了。

要说我最喜欢我单位写字楼的哪里,那必是这扇落地大窗。我在20层的高处办公,每次经过这个景观窗,我都会站在前面痴痴地望上一会儿,有时还会碰见领导,我总是说来望望远休息一下眼睛,领导还打趣地说不是想着跳下去就行。

要说休息眼睛不假,但主要是在看风景。我从小便喜欢站在窗边望着城市。儿时生活在姥姥家里,也是居民楼的高层,从窗户望出去,远方有个大烟囱。刮大风的冬日,姥姥不让我出去找小伙伴玩耍,便说你看外面烟囱的烟何时不再弯着腰,你就可以出去了。于是我就会一直望着,期待着烟变得笔直,期待着楼下的树木重新长出新芽开出漂亮的花,期待河开,期待燕来。有时就能这么痴痴地看上一天。时至今日,姥姥还在“控诉”我,趴在窗台上太久,把“祖传”的木窗台趴出一个大坑。

最近我突然在想,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从高层看向窗外,我觉得,这样我似乎能找到和这个城市的连接,和这座城市里的人们的连接。这样说的确有些抽象,平时我们都局限在自己具体的遭遇里面,为此快乐和苦恼着。但当我望向这城市的全景,我常想这一座座楼宇的一扇扇窗后都发生着什么,居民楼窗里的老人正洗着菜,教学楼窗里的孩子念起了书,办公楼里的人们正要去开会,我看到的不再是风景,而是一段段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欢喜有的愁,但正是这些跌宕起伏的情节赋予了这个城市源源不断的生机,随着太阳升起热闹起来,又伴着月光睡去。而我也站在一扇窗后,便也成为了这生机的一部分,我得以短暂地从自己的喜怒哀乐里跳脱出来,站在稍稍高一点的位置去欣赏自己和别人,去体会一个人的一生乃至历史的滚滚红尘也不过一段叙事。

当远处西山的倩影还披着夕阳的轻纱,月亮已经打开了夜空,城市逐渐陷入其中,立交桥上那一盏盏车灯仿佛汇聚成了一条星河,把那些或迷失或坚定的灵魂摆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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