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看到手机APP“航旅纵横Pro”里三十三万五千多公里,六个国家、地区的飞行里程,我的内心着实惊了一下。记得小的时候,一个人躺在老家的田埂上,仰望浩瀚无边的天空,我曾梦想着自己长大了也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飞到更远的地方,越过零口塬、渭河,到北京看看天安门。不经意间,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远比心中那只雄鹰飞得更远,越过长江,走出国门,到印度,新加坡,美国,德国,法国。
说不清这三十三万公里的奔波,是迫于命运的安排,还是源于内心的驱动。回看来路,我的内心还是觉得惊讶多与喜悦。现在的我,早已不是那个放羊的小孩。我深信,这样的蜕变,不可能由我一个人完成。首先,我要感恩父母、家人,也要感谢那些在我的成长、学习、工作中提供帮助的人们。一想到这儿,在小学阶段激励我学习,给我知识,为我点亮梦想的刘心明老师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小学是一所建成于上个世纪六十年初的村办学校,南坡小学。可惜二十一世纪后,由于生源减少,学校合并,我的母校也逃脱不掉关闭的命运。我想,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这一辈人的老去,南坡小学会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当时的学校规模小,条件简陋,六个年级六个班,六个年纪六个教室。学校大门朝北,门前有一条不到十米宽东西走向的土路,路的北边堎上有一排柿子树。堎下十多米深的洼地里有大队部的窑洞和一个小商店。每天的早上、晚上,这条窄窄的路上非常热闹,有成群结队,上学、放学打打闹闹的孩子们,也有吆喝着牲畜、扛着农具上工、下工的村民们。
教室是土木垒墙,灰瓦盖面,木制的门窗没有玻璃。最难熬的是冬季雪天,一刮起西北风,教室内外一样的冰天雪地,寒冷刺骨。为了御寒,老师会让孩子们从家里背来麦秸秆编制成窗帘,钉在窗户上挡风。孩子们即使穿着厚厚的棉鞋,坐在教室里,脚也会冻得麻木,每节课堂中间,老师都会让大家一起就地跺脚取暖。
记得刚上一年级时,教室里没有木质的课桌,课桌是在土坯台子上面铺上水泥板。凳子是由学生们从家里带来的,各式各样,高低不一的小凳,树墩等。上课时孩子们坐在木凳子上面,这个高度,双手正好可以放在水泥台子上写字。学校上课、下课和放学的铃声是老师用金属榔头敲击铁铧犁,声音清脆悦耳。
每天,从学校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课间和放学孩子们的打闹声,为宁静、沉闷的乡村带来一丝生机和希望。
刘心明老师是我小学四到六年纪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和其他老师一样,他也是来自我们大队的一个生产队。然而,刘老师是我们学校少有的几个在县教师进修学校培训的公办老师,其于大多数老师都是本大队各个生产队里高中毕业的民办老师。
刘老师中等身材,穿戴整洁,性格平和,待人接物礼貌客气,看起来不像一个常年生活在农村的老师。在我心目中,刘老师与别的老师不一样,他知识渊博,课堂气氛轻松愉快,不枯燥,有生气。
遇到淘气捣蛋的孩子,刘老师也不会像有些农村男老师那样骂粗口,体罚动粗。孩子们之间有矛盾,闯了祸,刘老师会把他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私下”处理。他先是向孩子们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指出谁犯了错误,犯了什么错误。进一步对犯错的孩子耐心讲道理,引导孩子认清自身的问题,树立正确的是非观和行为准则。
刘老师特备重视每一个孩子的品行教育,并激励每一个孩子诚实,善良,守纪律,上进。
农村的孩子父母大部分不识字,不懂得读书对孩子未来的重要性,因此,大家对孩子的学习成绩没有特别高的要求,更不懂得督促孩子好好学习,只要孩子不惹祸就不错了,因此,大部分孩子放学后都要替父母干农活,割猪草,放羊,也不太担心学习成绩的好坏。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小干农活少,空闲时间多,哥哥姐姐们上了高中对我看管也较严,因此,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相对其他孩子要多,属于班里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孩子,刘老师也比较偏爱。
记得六年级有一次各科测验,我考的很不好,考卷发下来后,看到自己的总分排名很靠后,生性好面子的我在刘老师宣布成绩的课堂上就哭了。课间休息时,刘老师找到我,让我放学后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放学后,我如约来到刘老师的办公室。刘老师和我一起把我的各科考卷和答案核对了一遍,帮我分析各科各知识点存在的问题。不知不觉中,天黑了。灯光下,刘老师用充满关爱,激励的目光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马恩,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这次没考好没关系,只要认真学习,你一定会再得第一名。只要坚持不松懈,将来肯定可以通过考学走出农村,到城市工作。”
听到刘老师说,只要好好读书就可以离开农村,到城里去工作,去看外面的世界,我的心里突然萌发一个朴素的想法,只要好好学习,我就也可能不用像父母那样整天风吹日晒的干农活了。
为了提高我们的语文水平,刘老师特别注意培养学生对语文的兴趣,他为我们订阅了《儿童文学》,《作文通讯》等课外杂志、报刊,刻意给我们灌输更多的课外知识。有一段时间,他把自己家里的收音机放在讲台上,在自习课上为我们播放儿童广播节目,播放过评书。刘老师讲《水浒传》是大家上课最开心的时候,因为,当时,农村根本没有多少课外书看,大部分家里也没有收音机。仅有的几本小人书也在大家的互相传阅中变成了破烂了。
作为语文老师,刘老师重视学生们平时的字词积累,他课外布置的字词句,要求我们会认,会读,会写,会用。初中升学考试前的一段时间里,每天下午放学前,刘老师都组织我们到学校外面的路上,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词,背词语。
夕阳余晖下,校门前的土路上,伴随着牛羊慢悠悠地走过,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们蹲在地上,一手拿着纸,一手用树枝在地上认真地写着,口里不停地大声朗读着。
那是一幅多么可爱、自然,充满活力,孕育希望的学习场景啊。
记得有一次作文讲评课,刘老师拿着我的作文为全班同学朗读,最后,他说,“你们知道吗,中午邮递员看了咱们班所有同学的作文,他说,马恩同学的作文写的最好。观察细致,情感朴素,语言生动,情感真挚。”
邮递员在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们的心中,是来自外面世界的人,见过大世面。听到邮递员表扬我的作文,我的心里高兴极了,学习语文的兴趣、写作文的热情更高了。我觉得,自己仿佛与外边的世界更接近了一步。
小学毕业后,哥哥姐姐把我转到了教学质量更好的,距家三公里远的外乡中学就读。靠着自己的努力,初中三年级,我被评为西安市三好学生,后来顺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最终考上大学,实现了走出去的梦想。
现在看来,我小学、初中对语文的偏爱,高中、大学对文学狂热,得益于与刘老师的启蒙和影响。虽然考虑到理工科的录取比例高,高考时我最终没有选择文科,而是填报了一所工科院校,但是,我还是非常受益于自己多年积累的、比较好的语文功底,现在供职于一家美国公司中国区总部,公司给客户的一些重要的技术、工程文件,大家信任我,由我审阅、润色,翻译成英文后交到公司法务部审核,再发给客户。
与我而言,刘老师不仅帮我打下了较好的文字基础,更是为年幼的我打开了张望外面世界的一扇窗。
近几年,每次开车回老家,我都会带着儿子,给他讲我小时候读书的南坡小学,以及那些艰苦的求学时光,尤其是那个在我的童年给我鼓励,为我点亮燃想的刘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