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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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虽然不识字，但是学东西快，记性超好。她自小淘来的神话故事，农耕谚语，二十四节气，秦腔戏曲唱段等，任何时候想讲一段，她都信手拈来，生动有趣，让听者着迷。
母亲博闻强识，是我们村里的能人。人们经常开玩笑说，“你这个老婆婆，当娃的时候要是能上学，肯定是个名牌大学生。” 这话虽是乡邻笑语，但是，大家都相信，如果家境好，自小能上学，母亲肯定可以成为大学教授、工程师、作家。最起码，她应该是一个有名的幼儿启蒙教育专家。
农闲时，晚饭后，母亲喜欢和我们一起聊天，讲故事，为我们平淡、清苦的童年生活带来乐趣和快乐，为我们兄弟姐妹们早期的智力开发、健康成长提供了丰富的精神营养。
“来，妈给我娃说个趣（关中人把谜语成为“趣”）。
“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银钉多，数不清，一颗一颗亮晶晶。”
我最喜欢猜谜语，猜对了心里高兴，猜不对，改天带着母亲揭开的谜底去让身边的小伙伴们猜。在他们一脸懵懂，绞尽脑汁也猜不对的时候，我会故作高深地告诉他们谜底，然后得意地向说，“我妈妈知道的谜语可多啦。”
记得那是四十年前，我上初中的一个农忙假期（关中农村的学校会在九月底给学生放一到两周的农忙假，方便学生回家帮父母收秋种麦）。为了尽快在雨天前把玉米抢收完，为种小麦腾出田地，我和父亲、母亲匆匆吃完午饭又回到距家很近的玉米地里忙活起来。
那是中秋节后一个晴朗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洒在玉米地里，四周一片寂静，秋风习习，秋虫叽叽。我们三人围坐在玉米堆旁，我和母亲剥玉米皮，父亲把玉米棒子辫成串，然后装进架子车里。
那几天，母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儿子回家带来的幸福。母亲手里剥着玉米皮，抬头望着圆盘似的月亮和繁星闪烁的夜空对我说到，“儿子，你能看到月亮里的那棵大树吗？”
“我看到了，月亮里还真有一个大树呢”，我应声到。
“在那棵大树底下，住着两个弟兄和他们的父母。哥哥叫心长，他心地善良，人老实，能吃苦，和父母一起住。弟弟叫心短，他脑子活泛，好吃懒做，自私贪财，还是个盼人穷。
哥哥家里孩子多，日子本来就穷苦，还要养活年迈的父母。因此，遇到年景不好，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有一天，哥哥干完地里的农活很晚才回家。吃完饭，本想躺在大树底下休息一会儿，可是白天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梦中，他隐约听到一个低沉、温和的老人家的声音，“ 孩子，看你心地善良，整日劳作，日子再艰难也不抛弃父母，我很是感动，想帮帮你。你记着，等你以后真的生活特别特别困难了，你就像今晚的这个时候来找我。你只要抱紧大树说，“大树呀大树，给我一些银元吧”，我就会给你一些银元，帮你度过难关。”
“孩子，你一定要记得，你必须遵守以下约定。只能在你生活特别困难的时候来找我，银子只能用来救急，帮你度过难关。还要，一定要在天亮之前带着银子回家。”
“你记住了吗？”
哥哥答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哥哥打了一个寒战，很快醒了过来。他一骨碌爬起来，惊奇地抬头瞅瞅大树，一个人影也没有。打打身上的泥土，哥哥怀着胆怯和半信半疑的心情匆忙回家了。
后来的日子，哥哥并没有把那天晚上梦中的境遇当回事，他还像以前一样，住在自己的四面透风的茅草屋里，早出晚归，顶风冒雨地在地里劳作着。然而，祸不单行，三年之后的冬季，在老父亲去世不到半年之后，他的老母亲也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心长把自己养的猪、羊都换成钱来给母亲看病，最后实在没钱买药，就低三下四地去邻居家借，很快借来的钱也花完了，母亲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转。这时，他想到了弟弟，可惜，在他一遍遍敲打弟弟家朱漆的大门之后，换来的却是弟媳妇的白眼和断然拒绝。
回到家里，看到冷风夹着雪花把残缺的茅草屋顶掀开了一大片，奄奄一息的母亲蜷缩着身子躲在土炕的一角，心长陷入了极度的焦急和绝望中。他想到了三年前那个月夜的梦境，为了给母亲看病，他想试试看，也许好人能得到天助呢。
午夜时分，冒着大雪，心长独自来到了大树底下。按照梦中那位老人的吩咐，他抱着大树，虔诚地乞求到，“大树呀，大树，给我一点银元吧。我老娘要看病，家里的房顶也被大风刮破了。” 话音未落，从树上掉下来几个铮亮的银元。哥哥又惊又喜，急忙捡起银元，紧紧的攥在手里，塞进残破的衣服里回家了。
心长用得来的银元把家里的房屋做了翻新，残缺的屋顶也重新砌好、抹好了，漏风的窗户也重新装了木框和毡布，盖上厚厚的草垫。他给老母亲的炕上铺上了厚厚的褥子、棉被，屋子中间买了一个炭火炉子。心长每天晚上都到母亲的房间问安，把母亲房子里的土炕用秸秆烧得热烘烘，老人家再也不用受冻了。
心长花钱从外地请手艺更好的大夫到家里给母亲把脉看病，慢慢地老人家的身体也好了起来。
看到哥哥家里发生的变化，弟弟和弟媳心里充满好奇。他们觉得凭着哥哥的头脑，日子不应该突然就过好了，哥哥肯定通过别人不知道的歪门邪道发财了。为了弄明白哥哥的致富秘诀，心短三番五次来到哥哥家里，给母亲买好吃的，问寒问暖。也在母亲和哥哥面前诉苦装穷，希望哥哥帮帮他。
心底善良的心长念着对弟弟的骨肉情深，最后把自己午夜抱着大树念咒语的事情告诉了弟弟。最后，他非常认真的告诫弟弟，“千万记要遵守老人家说的那些约定。”
从哥哥家回来，弟弟高兴极了，他们终于找到了哥哥不用出力，一夜暴富的方法了。
第二天午夜，弟弟故意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来到树下，哭诉着自己生活的艰辛，然后也念起了咒语，“大树呀大树，给我一点银元吧。我的儿子没有吃的快饿死了。”，话音未落，大树上落下来几个大银元。
很快，弟弟用得来的银子买了村子里最肥沃的一片田地。
半年后，尝到甜头的弟弟又动起了更大地念想。他告诉妻子，“我要向树神要更多的银元，这样咱们就可以住在更气派的宫殿里了，还可以有仆人。我们连饭都不用做了。 ”
一想到宫殿和仆人，弟弟早就忘记了哥哥转述的约定。
一个礼拜以后，弟弟又悄悄地来到了树下，
“大树呀大树，给我一点银子吧。。。。。。”
在他不断祈求的咒语声中，银元劈里啪啦的掉落，心短的妻子疯狂地在地上捡着，把银元装进预先准备的麻袋里。看着一个个装满了银元的袋子，心短早已忘记了那老人叮嘱的约定，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拣银元，装麻袋，心短夫妇很快就累趴下了。他们想着先躺着歇一会，然后再念咒语拣银元。他们今晚要把树上所有的银元都摘下来，不能给别人机会。
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大树下睡着了。太阳升起来了，天亮了，袋子里的银元都变成了枯黄的树叶，而心短夫妇也被早上升起的、冒着火焰的太阳烧死了。”
母亲的故事讲完了，我却陷入了深思。是啊，一个家庭出生的亲兄弟俩，一个善良、本分，一个自私、贪婪，最后的结局却完全不同。勤劳，善良，知足的人生才能在物质和精神生活上更富足、长乐，自私、贪婪就像是毒药，误食了会泯灭人性、亲情，一时之快后更多的是烦恼和痛苦，亦或是精神上的自戕。
初稿 2023年09月29日 无锡
定稿于 2023年10月22日 无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