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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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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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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父亲做木工

父亲自八岁起就跟着亲戚到临潼区的马额镇,渭南和西边的鄠邑区一代学习木工手艺。

在我的记忆中,家里一直都有各种木工工具,锤子,斧子,框锯,刨子,凿子,墨斗,折尺,还有木锉,木钻,以及放在布袋子里,挂在墙上的、黄亮亮的胶末。这些工具是父亲一生谋生养家的好帮手,更是陪伴父亲从少年到老年的好伙伴。

父亲耳朵上夹着木工铅笔,坐在长条椅子上,双手用力地刨着木板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遇到雨天或者不做木工活的时候,父亲会把这些宝贝一一取下来,仔细查看。试试锤子把有没有松脱,检查框锯的锯条是不是太松、有弯曲,或者刨子、凿子、斧子的刀刃是不是生锈了,要用砂纸打磨打磨,再上点防锈油。整个过程中,父亲一直都很认真、专注,既是为承接下一家的木工活做着准备,也是和相处多年的好友默默交流。忙完了,父亲会在躺椅里休息,喝茶,抽烟,听秦腔,和母亲畅想着孩子们的未来。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父亲和大伯多次去鄠邑区太平口一代给村民盖房子,建学校。这些他当年做木工的地方,最终成为一生都向往远方的父亲离家最远的地方。

到了九十年代初,三个哥哥都已经工作、结婚了,这样,我在外地上大学就有了哥哥们的资助,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然而,即使年过花甲,父亲仍然闲不住,坚持要去西安做木工,找机会给村邻们盖房子、做家具。因为在父亲心目中,做木工为我攒学费就该是他的责任。

那几年暑假回家,父亲忙的时候也会叫我去给他打下手。打下手的活儿说起来轻巧,可真要达到父亲的满意还真的不容易,因此,笨手笨脚的我免不了会受到父亲的责备。比如用锯子锯木料,父亲双手握着锯子的一头,一只脚踩着放在高凳子上的木料,我坐在低凳子上,配合着拉锯子的另一头。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两个人配合不好,锯条会弯曲,锯出的木料也可能不规整。给木料划线就容易些,我把墨线的一头按在父亲用木工铅笔做有标记的位置,父亲站在另一端,一手握着墨斗,另一只手把绷紧的墨线从中间拉起,然后迅速松开,马上一条黝黑醒目的线条就印在了木料上。

记得那是我大二的暑假,父亲借用村子里闲置多年的饲养室给同村的老人做寿棺。当时的饲养室其实只剩下四周的围墙和西边一侧破败的屋顶。为了防止寿棺受到日晒雨淋,父亲把已经半成形的寿棺和待用的柏木料放在有屋顶的地方,并且用牛毛毡做了进一步的防雨遮挡,这样,所有的木工操作就只能在露天的地方完成了。时值暑期,虽然有用废木头和蛇皮袋子搭建的遮阳棚,但是,到了中午,屋内不透风,热气腾腾,真是酷热难耐。

那一段时间,连日单调、枯燥的劳作,习惯了在清凉的教室里学习的我真的有点抗不住了,每天都想着赶紧干完活回家休息。人心不在焉的时候就容易出错。不记得我当时又出了什么差错,父亲朝我嘟囔了几句,这时候,本来就有点心烦意乱的我突然爆发了。

“嫌我干不好,你找别人干去。” 我高声抱怨到。

撇下这句话,扔下手头的工具,我扭头就回家了。我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可怜的父亲一个人是怎么把当天的那些活干完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父亲还是有说有笑,也没有提及下午我们之间的那个小插曲。

多年以后,和父亲聊起我大学暑假回家陪他做木工活的事情,父亲说他还记得。他又提到我有几天光着脚丫子推着架子车和村民一起到穆寨山上修路,村民后来在他面前夸赞说,你儿子都上了大学,还那么本分,没架子,能吃苦。我笑着又问他,

“你还记不记得有天下午你给人做寿棺时我发脾气,扔下工具就回家的事吗?”。

父亲低头想了想,随后应声到,“我不记得了。”

看来,父亲一点儿也没把我当年的任性和冲动放在心里, - 他看着我长大,怎能不了解我的脾性呢。然而,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却一直为此感到愧疚和自责。

现在想,能和父亲一起做木工,那怕受到责骂也是很幸福的。

                  2024年01月28日 无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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