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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马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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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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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有味忆儿时

学着张恨水的《看灯有味忆儿时》,我也把陆游的“青灯有味忆儿时”改掉两个字,为的是能再过一次五十年前的春节。

那时候,一到冬天我就迫不及待地翻看墙上的日历,恨不得一次多撕几张,能早点过年。

终于有一天,母亲说,“眼看快要过年了,咱们得扫屋(大扫除)了”。

迎着冬日的阳光,父母亲招呼我和哥哥姐姐们,提着竹笼,抬着梯子,挑着扁担,扛着镢头来到距家不远的王三沟沟口,沿着一条弯弯斜斜的下坡路,我们很快来到沟南面半坡处的一个窑洞里。这个窑洞平时闲置着,供到沟对面马额镇赶集的路人乘凉、避雨,歇脚。土窑洞在关中平原随处可见,然而,这个窑洞墙上的土块却出奇的结实,亮白,没有杂质。爬上梯子,我们用镢头、铲子把高处的土块挖下来,放进竹笼里,然后用担子挑回家。白土块放到盛有井水的脸盆里,用木棍轻轻一搅,很快就化成了滑润、细腻的“乳胶漆”。用笤帚蘸着“乳胶漆”,我们把几天前清扫过的厨房墙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刷上一遍。不出半天功夫,墙面上的“乳胶漆”晾干了,温暖清亮的阳光透过窗棱射进来,整个厨房马上变得亮亮堂堂的,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泥土味。那是我小时候非常熟悉的,过年前特有的气味,每每想起,我都能感受到一种清新、快乐的气息。

当然,作为起居和过年招待客人的重要场所,卧房的清扫和装饰更是必不可少。大概就在厨房粉刷前后几天,卧房墙面上前一年春节时贴好的,已经变色、缺损的旧报纸被彻彻底底地撕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哥哥姐姐们从哪儿搜罗来的新报纸。五十年过去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备战、备荒、为人民”,炕头的报纸上属于那个年代的口号还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

母亲早早地扯了布料,借用别人家的缝纫机忙着给我们做棉衣、棉裤,罩衫。那一阵子,家里到处都有母亲给我们做鞋底用的袼褙,做鞋面用的条绒布,纳鞋底用的粗白绳线,还有鞋样儿,鞋楦子等。母亲嘴里嗔怪我们长的太快了,眼神却分明充满怜爱和欣喜。每年正月初一一睁开眼,我们兄妹六人头顶的炕头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母亲做好的新衣服,新鞋子。

“我要让我娃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过年的时候都能穿上新衣服。” 母亲晚年时候到我西安的家里过年,看到现在的好日子,常常这样念叨过去过年前她熬夜给我们做新衣、做新鞋的艰难。

在我的心目中,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九蒸年馍、蒸包子开始的。

一大早,母亲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着和面、洗菜。听到厨房的动静,哥哥姐姐们也很快来到厨房,按照母亲的吩咐,有人揉面,洗菜、剁菜,有人整理篦子、草圈、笼布。全家人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好不热闹。无事可做的我也殷勤地把父亲早早劈好的柴禾一捆一捆的抱到灶台旁。

很快,包子入锅了,柴禾点燃了。伴着“咕哒咕哒”的风箱声,灶膛里的火苗有节奏的跳跃着,像一个顽皮、快乐的孩子。不一会儿,放在锅底的瓦片被烧开的水翻滚起来,发出“卡塔卡塔”的声响。等草圈和锅盖的缝隙升腾的热气四散弥漫的时候,我们就高兴地向母亲汇报,“妈,气圆了”。

当时家里没有钟表、手表,有时候,母亲就是按照从“气圆”的时候起,太阳光从屋檐上投射下来的光线在东面墙上的位置移动来判断蒸馍的时间。

听着锅里的瓦片的“卡塔卡塔”声,闻着满屋子弥漫的肉包子的香味,我的肚子早已咕咕作响,嘴巴砸吧着,咽着口水,一遍一遍地问着母亲,“妈,包子好了吧?”

在那个物资匮乏、生活清苦的年代,对我而言,年味的直接感受就是能吃上包子,满足味觉的享受,毕竟,那时候能肆意享受美味的机会太少了。

新年终于在清脆又热烈的爆竹声中来了。我早早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穿着母亲做的新棉裤、棉袄,外面套着蓝色的罩衫和裤子,脚蹬黑面白底的新棉鞋,神气十足地来到门外,和小伙伴们一起庆祝又一个新年。村道的路上早已铺了一层红色炮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那时虽然不禁放鞭炮,但是,各家买到的鞭炮却很少,也就是几个“二踢脚”和一挂细竹样的鞭炮。为了能多玩几天鞭炮,我们会把鞭炮提前拆开,从一端取出几个留下来,也会和小伙伴们争着在放过的炮皮里找没有点着的鞭炮。

年初二开始,关中的乡间路上就能见到走亲访友的人们。远处高音喇叭里播放的秦腔,是我童年走亲戚常有的背景音乐。记得去我舅舅家时,总会去舅舅家斜对门的一个远房的四舅家,四舅和妗子对我们特别热情。担心我们冻着,一进家门就让我们上炕,坐在被窝里,然后把自己家里所有的好吃的都拿出来招待我们。临走时,我们的口袋里塞满了糖果,花生,柿饼。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善良的老人家就像他家墙上贴的那张画着一个拄杖老人的《老人难》字画一起,慢慢的发黄、变老,离开我们了。

有几年春节期间,南坡村的民间艺人组织临近几个村子的青年人在大队部驻地搭起了戏台子,排演秦腔戏,《三世仇》,《血泪仇》,眉户剧《梁秋燕》。只要天气晴好,几个村庄的人们都聚集到大队部的院子里,大家交流务农经验,聊儿女婚姻,其乐融融,像是一个春节大联欢。委婉动听的眉户,高亢激越的秦腔通过高音喇叭传遍田野、村庄,给忙碌一年难得消停几日的乡亲们带来身心的安逸和精神的愉悦。

一转眼,已是二零二四年的除夕,同样的除夕,同样的团圆夜,而我却感受到了不同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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