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小狗

二零一一年六月由上海来无锡工作。考虑到爱人和儿子都不在身边，自己很少做饭，又经常出差，最后就租住在太湖广场附近的高层公寓里。楼下有大型超市，街边布满小餐馆，十字路口就是公交车换乘点。住在这里，对于像我这样的懒人来说，真是出行无忧，吃喝不愁了。能这么快就找到心仪的房子，我原本还有点小得意，然而，入住第一晚就遇到了闹心事，- 楼道里有人养着小狗，吵得我几乎彻夜难眠。

更气人的是，这个小狗好像故意和我作对。它吼了一会儿，累了，开始消停了，你以为可以休息了，谁知它又冷不丁地叫几声，搞得你睡意全无，头脑更清醒了。

那天晚上，狗在外边叫，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很晚。第二天，急促的手机闹铃把我惊醒，我赶紧起床，洗漱，背上电脑包出门。直到坐在公司班车上，我才想起因为走得太急，连去找那个捣蛋鬼算账也忘记了。转身又想到，早上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狗的叫声。

后来的那几天晚上也都没了狗叫。我在房间里阅读，看电视，玩手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享受了几天的安宁。那小狗离开了？或者小狗和主人只是临时借住一下呢。想到这，我的心里就一阵窃喜。

然而，我高兴得太早了。两周后出差回来，一出电梯，就听到了响亮的狗叫， - 那个讨厌的家伙又回来。拉着行李箱，我径直走了过去，看到楼道尽头的一户人家门口有一个木条做的狗笼。近了看，笼子里有一只全身浅黄颜色、圆滚滚的小狗，毛茸茸的，长着一双短短的耳朵，圆圆的鼻子湿润润的。看到我走来，它抬头用亮亮的眼睛瞪着我，嘴里发出稚嫩而又清亮的叫声，仿佛在警告，“这是我的地盘，我不怕你”。

初次见面，虽然心里有火，但是，我尽力保持克制，向这个东西释放善意的信号，力求营造出平和、友好的氛围。我想，这样做，也许它就能体谅我的难处，明白我的愿望，还我夜晚里的安宁。

为了屏蔽干扰，晚上休息时，我戴上耳塞，想着把耳朵堵住应该会好些吧。可是耳朵里塞着东西，感觉胀得慢慢的，很不舒服，而且，身体翻来覆去，耳塞很快就掉了。后来，我给门缝里也塞上隔音棉垫。可惜，狗的叫声，无孔不入，极具穿透力。我彻底崩溃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终于，一天下班后，我鼓起勇气，来到了狗主人门前。

“家里有人吗？”，敲了好一会儿，一个中等个，穿着短裤短袖，清瘦的，戴着眼镜的男性老人打开了门。

我说明来意，老人急忙面带难色解释到，“真是抱歉，打搅您了。我今晚就把狗狗放在家里。过一段时间要是还影响到您，我就把它送人。”

原来，老人是六十年代初毕业的大学生，退休前是原国防科工委一个院所的高级工程师。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唯一的女儿在上海。几个月前，老伴去世了，女儿嫌他在老城区的老屋住着总是想念老伴，平添伤感，就让他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生活。正好女儿在这个公寓里买了一套房子，因此，他搬来不久，最后，我就成了他的邻居。为了排遣父亲的寂寞，女儿不久前从朋友那儿逮了一个小狗送给了老人作伴。老人诚恳的话语，满脸的歉疚让我心里的怨气消了一大半。我心里萌生出更多的是对老人的敬重，理解和同情。同时，我也认识到狗对这位老者的意义。有了那条小狗，老人每天可以和它唠叨，带着它遛弯。喂养照顾小狗，能使老人忙起来，无形中为他单调，沉寂的生活增添乐趣，消除心理上的空落与孤独，更重要的是它能为老人带来情感上的慰藉‌。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狗狗虽然有些吵，让我烦，但是对老人家却是很重要的，而且，它刚刚离开妈妈的怀抱，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应该也像我一样有很多的不适应，甚至恐惧吧。想到这儿，我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温情，对它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宽容。

此后，我经常在走廊，电梯，甚至外面的广场上碰到老人和小狗，小狗见到我就高兴的摇尾巴，-邻里之间，天天见面，它已经把我当作自家人了。

晚上，小狗还在叫的，但是，对我的影响好像不如以前那么大了，有时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晚上有狗叫，也可能已经习惯了吧，觉得它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

九月中旬，我有两个月都在烟台，湘潭，成都几个城市出差，白天开项目会，到车间巡查，写报告，晚上和美国总部开视频会，真的是累得要死。住在星级酒店虽然很舒适，但是，想到项目推进存在的困难，新产品不能按时交付的压力，就经常失眠，想着早点回家。

终于，进入十一月，天气变凉了，项目可以先告一段落了。满怀疲惫，我回到了无锡。走出公寓房电梯的那一刻，我立刻听到了响亮的、熟悉的狗叫，它是那么的亲切，美妙。几个月不见，小邻居长大了，正高兴地欢迎我回家。

同样的一条狗，我曾那么讨厌它，现在又有点喜欢它，这是多么神奇的变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