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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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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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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岭初录

鲜花岭,一个很喜人的名字。顾名思义,该是个开满鲜花的美丽地方。名字的背后,也许会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哩。

挑一个周末,和朋友驱车去这个地方。这是小镇,街道不宽。两边房屋,岁月不久。不见热闹小镇该有的热闹。游客,亦寥寥无几。街道后面的山上,全是一种绿色。冷冷清清,偏偏僻僻。我不禁起疑:这里是鲜花岭?哪儿有鲜花的影子?向导说,这就是金寨的鲜花岭!

我仔细在店铺的招牌上,搜寻“鲜花岭”字样,哪里有丁点儿信息?不过,就餐的“爱民饭店”老板挺热情,实在。令人欣喜的是,这里的土菜很有特色:跑猪肉,肥而不腻,香气扑鼻;板栗烧土鸡,干笋炖豆腐,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这里是著名的瓜片茶叶的盛产地,家家户户都有茶园。我们餐前餐后,喝的是店家自种的,纯绿色的手工瓜片,抿一口,齿颊留香,神清气爽。一遍水浓香,二遍水醇香,三遍水清香。再饮下去,仍觉香气丝丝不绝。看着不起眼的模样,却蕴含着如此厚重的香泽,真的令人惊奇了。

让我们惊奇的,还有鲜花岭及其附近的景致,深山中隐藏的秘密。

将军楼

沿着一条水泥路,曲曲折折,车子往山里行去。过了一座石桥,转往山林深处,行驶约五六里,可见一处军事基地。大铁门锈迹斑驳,分靠着两边的墙垛。大门上方的弧形铁架上,依稀可见“战备仓库”几个大字。经过风吹雨打,岁月的洗礼,字迹漫漶了。

我们没下车,而是沿着一条陈旧的水泥路,继续里行。路不宽,但可以错车,顺着山势,向里面伸展。路的一侧,不远处,茂盛的、错落的树林,掩映着几处破败的青砖瓦房。顶部有的露天,墙壁有的倾圮。门窗没有了。裸露的房檩,爬满了青苔,变成了朽木。但可以看出,这里是营房,是当年守护这片山水,守护这个基地的士兵们住宿的地方。有几面旧砖墙壁上,依稀可见文革时期的标语,留下的浅白色的痕迹。营房前面不远,有一片开阔空旷之处,许是当年士兵们操练的地方吧。

在山林中,汽车拐了几个弯。少时,又过一道大门,就到了将军楼群所在之处,即原南京军区八0二部、一二六医院驻地。

车子停在一畦稻田旁。下车,走上一条弯曲小道。来到一栋二层楼前。这是一个独处的别墅,附有地下室和通道。墙壁是石头而砌,石块之间的缝隙,全用水泥焊接,一条一条的,环绕着楼身,像墙面凸显的筋脉。我们不由地感叹这建筑的牢固,和高超的技艺。门窗完好,军绿色的,像是新油漆过。透过一层的窗玻璃,见里面空荡荡的,一张老式的办公桌,桌前后各有一把木椅;一对布艺单人沙发,靠墙角摆放,上面积满了灰尘。门前的水泥地面,虽然年代久了,但完好无损。据说,文革期间,时为南京军区司令员的许世友将军,在这栋楼里住过。

楼前不远,有一条小河,水泥路就靠近河岸。路边挺立着一排松柏,棵棵高过二三丈,粗围一人合抱,间隔几米,郁郁葱葱。或许,我们站着的地方,许世友也曾经站过。或许,在这里,他看过远处的松涛竹海,看过小河边的水杉、玉兰、桂木,花草;思考过国家大事……

四十多年前,这里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气氛,我们看不到的;有多少军人,平静地生活在这里,只能想象。当年,这里是军事禁区,未经许可,外人不可能越雷池一步。也许,极少有人知道这里的秘密,——大别山腹地,南距鲜花岭水库五公里的茂密的丛林中,曾隐藏着一处军事基地。

基地早废弃了,几户村民入住在此。茶树,水稻,山芋,菜园,一片一片的。形状不一,面积不大的田块,零星散落在河畔、山坡上。有几个村民在修整一条水道。贯穿昔日军管区的这条水道,也许是当时主要的排水通道呢。据说,它与另一处的人工水库相连。

整个基地,面积很大。几处将军楼,间隔着一段距离,楼群间林木茂盛,曲径通幽,环境优雅,别有洞天。同行的向导说,当地政府有将此处纳入红色旅游景点的计划。

人去楼空,岁月悠悠。空寂的山谷里,我们只能看到茂密的山林与挺拔的翠竹,以及绿荫掩映的水泥路。树叶竹叶相互推攘,发出窸窸嗦嗦的响声,引起人对于历史回溯发生一种幻想,一点感慨。

  桂花王

鲜花岭附近有一个神奇的村庄——桂花村。

村口有一个高大的门架,绒绒的,绿色的,上有花朵绣出的“桂花村”三个黄色大字。可以看出,这是新建的,现代元素极强。门架下,一条水泥路,通向村里,弯弯曲曲,如一条白色的飘带,飘过河面,绕过农舍,展向山谷深处。

整个村子,坐落在山谷之中。山上坡下,房前屋后,路旁河边,皆有桂花树。可惜,我们来晚了,大部分桂花凋谢了。但仍有小部分在开放着,点点的黄花,缀满树冠,秋风中,微微晃动,金光灼灼,香气弥漫。置身其中,一切杂思邪念,荡然无存。心,麻酥酥的,醉了!

也有开着白花的桂树,碎碎的白点,在浓绿的枝叶间,在秋阳下,银银的,别有一番神韵。特有的俨香,经过鼻孔、皮肤,甚至毛发,甜丝丝地沁入肺腑,令人心旷神怡。

车子在俨香中前行着。窗外,翠竹蔽岭,桂树遍坡,山林郁郁。我们此行的目标,是觐见“桂花王”的。听说这里有一棵千年桂花树,堪称中国桂树首尊。还听说,那首经典的歌曲——《八月桂花遍地开》的诞生,与它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呢!

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如此反复。车子停在旅游接待中心,正是“桂花王”所处的坡下。

传说中的“桂花王”尽在眼前:挺立于一片高坡上,高大,粗壮。一主枝枯萎掉了,在主干分杈处,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褐色疤痕。凸凹不平,中央为空洞,多么像失去眼球的眼睛。所剩的两主枝,枝繁叶茂,撑起偌大的树冠,达三百多平方米。主干有大大小小的洞孔,表皮龟裂,纹道很深,老态沧桑,却分明青枝绿叶,蓬勃着生机。恢弘大气,令人震撼!

“满树的花,已凋谢了,倘如早来个七八天,还能看到金色的桂花呢。”一位村民告诉我们,“经过专家鉴定,此树品种为‘小叶金桂’,树龄已逾千年,是迄今为止国内发现最大的桂花树!”

错过了金黄的桂花开满枝头的景观,是一大遗憾!可我们依然欣喜不已,目睹了桂花王的神韵,感受了它的千年气息,亦不虚此行!

“这棵桂花树,千百年来,年年开花,从未间断,至今年产鲜花可达三百斤,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衍生的产业发展,引起政府的重视。也因此,被金寨县人大常委会批准为金寨县树,成为国家一级保护古树名木。”

听着村民的介绍,再度仰望着古桂,疏密的枝叶,在白云的衬景下,如透雕,似剪纸。瞬间,我的思绪也变成了透雕,变成了剪纸,四面八方地铺展开去:在这棵古桂下,一对青年男女,踏着根脉,绕树而行,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演绎着美好的爱情;一位老妪,背靠着古桂,目光深沉,眺望对面的峰峦,喃喃自语。声音遥远,苍老,似有若无,却分明又听到了什么;夕阳里,二三个,三四个,五六个……玩耍的山娃,嘻嘻哈哈地在嬉戏;晶莹剔透的露珠,从头顶的绿叶上,跌落下来,钻入土里……桂花王会做梦吗?它拥有意识吗?这疑虑,像一缕缕温热的情丝,将我陷入古老的书中,最深的层次。

秋天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站在柔和的光亮里,桂花王像一位老者,平静地看着面前的喧闹,仿佛什么事情也未发生,默默地继续自己的使命。沧桑中透着寂寞,氤氲着一种气息。我觉得被感染了,心底涌起崇敬来。于是,一种力量在血管里流动着,须臾间,充溢了周身细胞。

听当地百姓说,这里是“桂花谷”,面积达十二点九平方公里,森林覆盖率百分之八十五。东南面临响洪甸水库,西北位于红石埂大山脚下,因而形成了一面临水、三面环山的天然谷地。小气候明显,青山绿水,景色怡人,是一处天然大氧吧。谷内生长着“十二桂”,均在百年以上,首屈一指的,就是这棵金桂。听了这些言语,脑中浮出“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古话来。其实,一方水土,何尝不是养育一方的植物?

桂花王莫非真的如传说中的吴刚伐桂时,震落人间的一枝桂花?在这方山川,繁衍生息了。它的子孙,默默地生活在这里,与山石为伴,与翠竹为伍,与村民为邻,以自己的方式,报答于这方水土?感恩于护佑它的山民和山民的后人?这样的传说,让人产生许多好奇和联想。而神圣感,往往也源于朴素迷人的传说。

离开桂花王,我们从一户农家门前向谷内走。这家的男主人坐在木凳上,剖着青色的多刺的板栗壳,不慌不忙,情态恬静,淡然。门前空地的竹筛里,晾晒着剥好的栗子。粒粒饱满,赭黄黄的,泛着诱人的光泽。这画面特别温馨,令人生出“世外桃源”的感慨。

遵“男主人”指点,我们沿着一条小溪,向山谷里走去。溪流淙淙。溪边生长着密密的蒲苇和灌木。墨绿的蒲叶,直直的,向上纷展着,根部却团结于一起。蒲苇旁的野玫等荆棘,拉着长条子,蓬松着,与两边树枝交缠一起,覆盖了小溪。稀松处,可见清亮亮的溪水,潺潺流动。穿过一片茶园,走上一条红色的砖道,砖道蜿蜒着伸向山谷深处。走不多远,就见了“桂花王”的子孙,——“五桂”,“六桂”,“七桂”……

再往山谷深处去,树林子便越发密了,也没了路。我们绕了一个圈,返回。山泉叮咚作响,鸟鸣婉转啾啾,粘染着桂花的馨香,悠扬在林茂竹翠的山谷,和村民的生活里……

  将军湖

鲜花岭腹地,有一座水库——响洪甸水库。有曰鲜花岭水库,有称将军湖的。水库大坝,始建于一九五六年,竣工于一九五八年,坐落在淮河支流的西淠河上游,齐云山畔。从“将军楼”返回,大约傍晚四时。趁日光尚好,我们约了一家小型游艇,去水库大坝。

六个大人,一个孩子,乘上小游艇,向水库中心而去。水面越发广阔,愈发碧绿,水波微漾,粼粼闪光。似绿绸抖动着,铺展开去。周遭越发清凉了。若不是救生衣遮挡了风,身子要打起寒颤。但欣喜和愉悦,早已充塞五脏六腑,也抵御了风的寒凉。

游艇,突突突地,犁开水面。翻起的浪花,白花花的,向两边涌去,很快消失了。新的白花花的浪花,又簇拥着绽放在我们的身后,在游艇的尾部,欢腾着,热烈着,一直不歇停。偌大的“绿绸子”,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的更深的绿色。游艇扯着口子,一会儿直线,一会儿弧形,像极了一条鱼,在快乐的串游。我们乃是露出水面的鱼的背鳍,晃动着,左摇右摆着。

近处的山,郁郁葱葱的,似从水里长出来,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断断续续的,逼入眼帘;远处的山峦,抛物线一般,起伏于天际,黑黢黢的,连成一体。头顶的天,高远,湛蓝;脚下的水,深沉,碧绿。不远处的四周,蓝色和绿色连成了一体,辨不清哪是天,哪是水了。人和游艇,在烟波浩淼中,变成一个移动的墨点。

艇,泊在大坝前左侧,泄洪隧洞附近。在艇上可见,一排溜三道泄洪闸门,依山而建。弃艇,从这里的小码头上岸。说是码头,其实没有任何设施,唯有临水的一处石阶。简单,空寂。简单得让人浮想联翩。

闸上的路面是沥青铺就,没有灰尘,洁净清爽。道边有一溜松树。在闸房左边的一小片空地上,有两台废弃的大炮。据说,它们之前是用来人工降雨的。大炮背山面水,直指远处的山峰,远处的云团。我们没见过真正的大炮,个个近前,摸摸炮身,拍拍炮筒,围着转了一圈。上去,装模作样地转动转盘,作开炮状。喜得同去的孩子,爬上去,爬下来,复爬上去,又爬下来。反反复复,舍不得离去。欢笑声,惬意地在山间跑步。

去往大坝的拐弯处,有一株意大利白杨。黄叶在秋风中,在微雨里,袅袅飘下,点缀在树下的地面上。稀稀落落,横七竖八,一片一片地躺着,犹如黑色的绸带上,印上的点点黄花,分外显眼。路面和大坝,更加的冷清寂寥了。

大坝是弧形的,坝面不宽,上没有建筑物,乍看单薄,实乃精巧。没有梅山水库大坝的厚重,未有佛子岭水库大坝的雄伟,却是我国自行设计和施工的第一座,等半径同圆心混凝土重力拱坝。在背水一侧的半腰处,“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毛体红字,分外耀眼。也极易引人臆想,淮河水患时的种种惨状,以及一代代淮河儿女,与之战斗的不屈身影。

改革开放后,这里已成为国家水利风景区,有难得的特色景致。是日,似乎来旅游的人并不多。也因此,依然保持着原生态。大坝上,仅有我们几人溜达,在淫淫细雨中,慢慢地,悠闲地,欣赏两岸叠翠的群山,俯瞰清莹澄澈的库水,和大坝下的发电厂……

接我们返回住处的人来了。小游艇,在泱泱的水面上,转个大弯,驶去。夕阳的余晖,在水面上拉了一条长长的线,红红的,亮亮的闪光。我们的船,被这根红线牵引着,前行。一会儿,太阳落在山的那边了。远处的山头溟濛起来,渐渐地,黑糊糊的,连成了一片,隐隐透出轮廓。轮廓里,星星点点的灯光,暖暖的,证明着山庄的存在。

“响洪甸水库,库容二十七亿立方,和佛子岭水库共同担负着,下游六百六十余万亩农田灌溉和城市供水的任务。你们仅见了冰山一角,那边还有更大的水域,那边的山上有数不清的老鸹窝……”开游艇的小青年介绍说,“我们得加快速度回去,避不开渔网,就麻烦了。”

果然,水面上的船只多了起来。先前空旷的水面上,小木船,机动船,隐隐绰绰。有的亮起了灯光。“那是渔民在下网哩。”小青年的话,让我想起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河面上的渔人:把一个从船头伸在水里的铁兜,盛上燃着熊熊烈火的油柴,一面用木棒槌有节奏的敲着船舷各处漂去。身在水中见了火光而来与受了柝声吃惊四窜的鱼类,便在这种情形中触了网,成为渔人的俘虏。

这里的渔人扑鱼,没有木棒敲击船舷的响声,一切都在静悄悄中完成。今晚下网,明晨拉起,便可收获白花花的鱼儿来。而这些活气十足的新鲜鱼儿,大多变成游客的口福。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鲜花岭人一代代,自信地在这片山水中讨生活。天,暗了下来。朦胧中的水库,水面上的灯火,闪耀着柔和悦目的光明。

非尾声

鲜花岭也是一个村名,是皖西金寨的千年古镇麻埠镇政府所在地。我们的下榻之处,一个新开发的酒店——养心山庄,就在镇派出所右侧。背靠大山,面向水库。

一条新修不久的水泥路,沿水库东西延伸,开阔洁净。靠近水库一侧的路边,植有景观树木花草,高低错落,次第排列。绿的纯净,青的发嫩。红花,黄花,紫花,蓝花,灿然竞放,点缀其间,风一吹,在午后的秋阳里,摇曳生姿。像蝴蝶,翩跹起舞。又宛如江南水乡的女子,风姿绰约,妩媚地向你笑哩!

绿化带里,有竹制的凉亭,休闲的微型公园。五颜六色的鹅卵石,铺就的圆形、扇形、菱形、三角形,掩映在林荫中,花草间,别有情趣。

养心山庄左侧约十米,镇政府办公楼右边,是一个文化娱乐活动广场。广场上华灯齐放时,就有十余位,二十余位的大妈们,在音乐声里,跳起广场舞。舞曲正是那首经典的红色歌曲《八月桂花遍地开》。她们舒展的姿态,洋溢着欢乐、幸福和活力。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想不到,偏僻的小山村,也有跳广场舞的。看来,广场舞已经不是城市的专利了。这个地方和中国其他乡村一样,生存现实,正起着深刻的变化。触景生情,我猜想着种种过去,也估计着种种未来。

听说,旺季时,这里游人如蚁;还听说,有位城里的老者,在这里养生,每年一住就是三五月,写生,画画,寄情于这片山水,延年益寿。

老者选择了鲜花岭,鲜花岭也选择了老者。太平盛世,我为这样的选择而艳羡!

写于2017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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