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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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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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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

可能恨铁不成钢的情怀天下父母都有,小时候我是恨父亲的,因为父亲在别人面前常常表达对我的失望,在他心里我不过是个没出息的孩子,小时候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在父母心里总是别人家的孩子好,自家的孩子总是低人一头,这对我的自尊心是个不少的打击。

父亲是个老实人,他不善言辞只会埋头干活,他常常以忍让换得别人的过分和羞辱,母亲常常出头为父亲争气,只要谁冒犯了父亲,母亲就会毫不留情与别人大吵一顿,为此母亲落得个牙锋嘴利的名声。母亲常常埋怨父亲,“这个家没有我怎么办,人家男人都能顶门立户,你天天就像个缩头乌龟。”父亲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他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候,忙了地里忙家里,常常干活干到深夜,家里盖房子上千个泥胚,都是父亲利用晚上夯出来的,盖鸡拦、垒猪圈、做家具、按门窗、修机器,父亲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他努力弥补对家庭的亏欠,在他心里可能也把自己定位成没能耐的人,只有努力的干活,才能让自己显着有价值和被需要。

父亲曾是一名军人,在部队一干就是将近十年,由于文革年代部队首长的路线问题,他们这批军人被下放到了农村,听母亲说,父亲在部队的业务非常出色,是部队的技术教官,原本可以成为军队干部的他,被文革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听母亲说那时候的父亲变得越发沉闷。

在那个年代能够修钟表的人非常少,父亲用在部队学习的技术,一直当着乡亲们的义务钟表师,谁家钟表坏了都会第一个想到父亲,父亲也很乐意为他们服务,家里的柜子上摆满待修的钟表,父亲利用晚上在煤油灯下,眼皮夹着放大镜,在昏暗的灯下摆弄着手表里芝麻粒一样的小齿轮,我一度怀疑这么精密的东西父亲是怎么做到的。修理村办小工厂里的机床,父亲就是现在人们说的大拿,机械方面似乎没有他处理不了的复杂情况,他一度成为村办小工厂的救民稻草,我隐隐觉得,父亲一定在部队里学了大本事,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有那么一丝丝的崇拜,这一点母亲也是认可的,母亲常常说,父亲是被时代耽误的技术天才,他如果在大工厂工作一定能成为高级工程师,但命运弄人,父亲偏偏成为被部队下放的军人,往日的荣誉和坚守的海岛,早已成为那代军人心头的回忆,在记忆深处不时翻江倒海。

那一年父亲替爷爷到外县去拉苇子,那时候村里没有拖拉机、汽车之类的运输工具,运输全靠人力拉车,路途要一两百里,一个来回就需要三天三夜,屋漏偏逢连阴雨,就在父亲不在家的这三天里,我刚刚出生不满月的姐姐发起了高烧,等半夜母亲叫醒村里赤脚医生,姐姐已经浑身抽搐起来,连续打了两剂退烧针,姐姐的高烧一点不退,还没来得及送到到医院,姐姐已经没有了气息,等父亲回到家襁褓里的姐姐早已躯体冰冷,父亲拖着疲惫沮丧的身体,抱起襁褓里的姐姐,把姐姐埋到了母亲不知道的地方。

由于有前胎之痛,当我出生的时候,父亲精心守护丝毫不敢懈怠,我但凡有个头痛脑热,父亲就会成宿成宿不合眼,把我抱在怀里感受我的体温,我哭泣的时候就抱我到村里饲养场里看大牛,就怕一个闪失我步了姐姐的后尘,也许是天怜父母,小时候我能吃能喝,从不挑剔饭菜好坏,以至于我长的人高马大,十二岁就能够到村头挑水,十四五岁干起地里的活虎虎生风,看到我长的如此结实,父亲彻底放了心,他可能觉得,我能干活长大就能养活自己,所以对于我的学习好坏他似乎不太关心。

小时候我十分叛逆,母亲打我,我就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鸡毛掸截为两半,有一次和妹妹争电视,因为父亲袒护妹妹,与父亲怒目相对差点对父亲动手,从此父亲再也没有管教过我,父子情感也就停留在隔阂与情亲的边缘。

上世纪90年代,我结婚从家里搬到县城,父亲母亲送我到家门外,我看到父亲眼含泪花,那表情就像送走远嫁的女儿,我内心一阵酸楚,第一次感觉父亲还是爱我的,但我内心还是有从此远离父亲管束的欢愉。那年冬天父亲到城里帮我往楼下小材房里搬煤,地上有许多小煤渣,我觉的可惜,就一点点捡了起来,那个年代煤是一种金贵物资,许多家冬天冻的要死也不舍得买那一两吨煤,这一小小举动父亲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他对母亲说,“我这个当父亲的真无能,我如果能有条件多帮帮儿子,何至于让儿子那样可怜”。

父亲对我从不会表达关心,但对孙女父亲好像没什么底线,女儿经常像只猴子一样在父亲身上攀来爬去,无论女儿如何过分他都不舍得骂一声,一次女儿荤到骂起了爷爷,被我一巴掌在脸上扇出五个指印,从此无论女儿闯了什么祸,父母再也不敢对我透露半分。

其实女儿对我的误解也是很深的,她从不敢与我闲谈交心,我的严厉并没有带来什么可喜的效果,反而令家人对我的不满倒是不少,痛苦之余我写下《父亲是一颗坚硬的核桃》一诗:在儿女心里/父亲就是一枚坚硬的石头/可儿女从不知/父亲不过是一枚坚硬的核桃/硬硬的躯壳里/是一瓣一瓣醇香的心灵/不过那需要时间的磨啊/捣碎父亲坚硬的躯壳/果仁的香醇/才会让儿女懂得/苦苦的父亲/不过再苦/父亲也愿收拾起破碎的躯壳/自己拼凑起一幅美丽的图画/观赏啊观赏/直到生命的尽头。

父亲那个年代的军人,受过很崇高的革命教育,小时候父亲与支部党员经常谈心,张口闭口群众怎么办,群众有没有意见,我内心常常发笑,都什么年代了还群众群众的,人家都在谈如此发财,你们张口闭口群众好不好笑,后来我也成为党员,才知道那是一种多么纯粹的思想。在部队打坑道的时候,炸药一响粉尘未落,父亲和战友就冲了进去,由亍吸入过多粉尘父亲得了矽肺,使得他的老年生活质量大幅度下降,父亲这个残疾军人从未说过后悔二字,党和国家把他放在哪里,他就老老实实在哪里干起来,这让我这些后辈党员自愧不如。

父亲六十多岁就已经失去劳动力,七十岁后父亲每年都要住三到四次院,病症严重的时候,父亲脸憋的通红,呼吸就像一台急促的风箱,有几次医生都险些切开父亲喉管进行抢救,每次父亲都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度过难关,父亲的病症实际是很严重的,但他总是拖着病体坚持站起来,自己上厕所、吃饭,从不麻烦我们子女,我在内心深处对父亲是有埋怨的,埋怨父亲牵扯了家人太多的精力,让母亲为了他日渐消瘦。我贴身伺候父亲的时候并不多,只是父亲住院的时候陪父亲过过夜,其余的时候都是母亲陪伴在父亲身边,父亲直到去世都没有让自己长期卧床,他是突然倒下的,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两个月就去世了,父亲去世我内心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的,我想他的去世对母亲是一种解脱,至少母亲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奇怪的是父亲去世后,母亲、妹妹、妻子、姑姑,不止一次说我越来越像父亲,音声、相貌都像。父亲去世,我们与姑姑来往少了,不知为什么我内心怎么也割舍不掉与姑姑的亲情,我从姑姑叔叔身上看到了父亲,如同他们从我身上看到父亲一样。我常常愿意打开自己没有更新的履历表,母亲健在,父亲健在,我一直在寻找,父亲健在的时候我在哪里?

一次帮朋友整理上世纪长山岛部队的资料,了解到当时官兵在长山岛的艰苦岁月,我才想起,父亲分明是庆建国百年“光荣在党50年”勋章获得者,后知后觉的我才觉得,平庸的老父亲是如此无私倔强的过完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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