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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迪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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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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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桃花湾

昔日的霍河口,两岸荒芜寂寥,人迹罕至。它像一条枯竭绝望的黑色长带,蜿蜒于苍茫天地。荒沟枯草瑟瑟,连飞鸟也久久不愿栖落。河道仿佛被岁月遗忘,无声流淌着无尽落寞。

如今,它焕然新生,名为桃花湾。荒滩被平整成舒缓沙滩,河水清澈如镜,倒映着两岸草木,漾着晚风、笑语与生机。

夜色渐深,沿河灯火次第亮起,如星子散落夜幕,映得水面光斑点点,跳跃游动,恍若揉碎的金箔铺洒。沙滩上,孩童们如不知疲倦的小兽,追逐尖叫。足迹在沙上盛放又消隐,如同暗夜昙花。大胆的孩子卷高裤腿踏入浅水,河水温柔漫过脚背,冰凉的触感引发阵阵惊喜尖叫。水中灯火随波摇碎又聚拢,在他们脚踝处闪烁,宛如缠绕着流动的金色璎珞。

左岸的沙滩上,老人们三三两两围坐成安稳的圆,闲闲絮语。他们浑浊而温和的目光长久投向河流深处——凝望着灯光揉碎又聚拢的碎金,仿佛正从这明明灭灭的光影里,点数着沉入水底的岁月。灯影落在他们沟壑纵横的脸颊上,皱纹深处嵌入了点点微光,如同岁月深处漏下的微烬,映照着沧桑。

河水兀自流淌,在灯影里、童稚喧闹里、沉默凝望里闪动——亘古如斯。

四岁的孙女草莓追逐贝壳闯入老人圈子,拾起贝壳仰头问:“爷爷,这个漂亮么?”老人微笑轻抚她湿漉漉的发顶。草莓笑着攥紧贝壳,转身奔向水边,留下一串新的小小脚印。

沙滩上,水声、笑语、晚风皆被灯火浸染得朦胧温存。河水涌起退下,灯影在波峰跳跃,在波谷沉潜——仿佛时间在此被淘洗、照亮。奔跑的脚印、安坐的身影、揉碎重圆的波光,都不过是永恒水流中泛起的微小浮沫,瞬间闪耀,刹那沉落,终汇入无休无止的流淌。

河水流淌,灯影明灭;我牵着草莓踏沙逐水,亦不过是向永恒借得片刻微光,以足迹与凝望,在沙上水面刻下微小印记——此印记终将被流水抚平,如同我们终将被光阴送回它无垠的怀抱。

桃花湾左右岸之间,横亘着清浅流水。设计者巧妙布置大小各异、错落有致的石块于河床,人们一步一踏,如踩着散落河间的音符,缓缓抵达对岸。古老技艺与现代智慧的融合在此显得轻巧无声,却又坚实无比。

我牵着草莓踏上第一块石头,脚下稳固。石匠的匠心已将每块石头牢牢嵌入河床,仿佛自然生长于此。石头间隙仅十公分,窄如岁月微小裂痕,即便蹒跚幼童也能轻松跨越。草莓小小身影摇晃着迈步,小脚蹚水溅起水花,咯咯笑声如玉珠迸溅,荡漾流水之上,落入岸边温润眼波——自然与稚子相遇,向来无碍。

人们于此岸彼岸往来,步点踩出节奏:老者踽踽独行,每一步似踏着往昔回忆,踩石如踩住时光;青年男女相携轻盈,笑语与波光同跃,石头载着青春身影;父母携幼童,以目光为无形绳缆,牵系好奇勇敢的小生命。流水汩汩足下,光阴轻轻踱过石面——石步竟成渡人之舟,渡人间烟火,亦渡尘嚣里疲惫心魂。

城市钢筋森林挤压下,人心总有一角向往泥土芬芳、流水清唱。这河石步,便成无声回应:非桥非舟,坦荡敞露天地间,请行人自己迈步,一步一印,踩住大地沉实脉搏。踏上石头,它便默默承托身体与灵魂;清流濯足,亦濯洗都市尘埃沾染的心。每一步踏下,都是对喧嚣的短暂脱离;每一步抬起,都接近彼岸的沙岸与安宁。这简单石步,竟成一条渡心之路,引向内心那处被遗忘的田园。

踏过最后一块石登上左岸,夕阳正沉。回首望去,那串石步在粼粼金波中起伏,宛如大地未曾诉说的朴素诗行。身后城市楼宇与电站轮廓在暮霭中模糊,眼前沙滩温柔延伸,如大地铺展的素洁笺纸。

石头无言,流水有声——脚步起落间,人心竟也能如河石般安稳。石匠埋于石中的温度,或许正是为抵御现代生活无处不在的寒意:石头托住的不仅是一步一步,更是人们自钢骨丛林逃逸而出,终于触到泥土时,那一声安稳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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