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旧

曹立斌

1.

安全员赵家祥当上科长了！而且是跨越副科，直接干上了正科，这在港务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一九七九年春天，对赵家祥来说，这从天而掉的馅饼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港务局上下引起的震动便可想而知，而且这个被“一步到位”提拔的赵科长，当时还是一个有历史问题的人，属于组织上管控使用的干部。为什么会得到如此重用提拔？人们议论纷纷。

2.

两个月前，港口要接卸一个新货种，货运科的计划单子上写的货名是“水泥熟料”，货运计划传到安全科，安全员赵家祥查了一下这个货种的相关资料，竟然发现水泥熟料对皮肤有烧灼危险！此时科长刘立发正出差在外，赵家祥心里清楚材料库那里的劳保用品都有啥，披肩和护镜的数量，根本不够接卸一百六十节车皮用的。他立即列出新货种劳保用品所需明细表并行文上报。

没想到明细表上报已经四天，却石沉大海不见下文。赵家祥着急了，满打满算还有二十天，四列车皮共一百六十节水泥熟料就要陆续进港！负责购买劳保用品的材料科还要备款，采购，入库……，时间太紧了。这个水泥熟料属于特殊货种，缺少披肩和护镜，将给人工卸车造成极大困难，势必影响港口生产。赵家祥先给科长刘立发打长途请示，科长要他找局办，查询明细表现在哪个环节？再拿着明细表直接请示分管生产的陈副局长。赵家祥一查，结果明细表就在陈副局长的办公桌上。他就直接敲了陈副局长办公室的门。陈副局长说，库里不是还有不少的嘛，最好用多少买多少，以免库存积压造成浪费。

手套口罩这次还够用，缺的是披肩和护镜。赵家祥提醒陈副局长，这个水泥熟料对皮肤的烧灼挺严重。

陈副局长答应赵家祥，我看一下，马上就签批。但当赵家祥走出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的陈副局长说了句，这量还真不小啊！

于是，陈副局长大笔一挥：为勤俭节约，此次劳保用品拟采购一半为宜。这还是水泥熟料车皮进港之后，赵家祥听材料科采购员大魏无意间泄露的“局密”。

水泥熟料还没卸到一半，作业效率马上就降了下来。原因就是劳保用品只有手套和口罩，而披肩和护镜已全部发完，后续作业的工人脸上、脖子上多有被熟料烧灼而伤的情况发生，有的工班甚至出现了停工停头。调度室里的电话立马炸开了锅！铁路催问卸车进度，货主急询车船到港时间。码头上出现了严重的车船压港！调度室主任急报陈副局长，陈副局长的两点指示马上传了下来，机关干部立即上阵参加卸车劳动；之前作业发下的披肩和护镜收回继续使用。结果机关干部的劳动只干了两个工班，很快就停了下来，单班烧灼伤人数连创新高；前几班工人用过的披肩和护镜也没收回几个。铁路连发三次催运警告：再不倒出车皮，港口要承担全部后果！

3.

港务局党委书记杜胜利连夜在码头召开紧急会议，各科室负责人悉数到场。卸车线上灯光如昼，军人出身的杜书记嗓音洪亮：今天请同志们来，不是问责，是请大家想想办法，在披肩和护镜不足的情况下，怎么尽快把这些水泥熟料卸下来？

人们低声议论起来。

大点声嘛！杜书记鼓励大家。

有人说买点大号毛巾围上脖子，当披肩用。有人说买点风镜当护镜使。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家祥也来到了现场，局办秘书提醒他，这是科长参加的会议。赵家祥举手喊道：杜书记，我有个主意！

是安全科老赵啊，什么主意？你到前面来说嘛！杜书记的话音未落，陈副局长就问，你们刘科长还没回来吗？杜书记拦住陈副局长的话，老赵你快说吧，你有什么好主意？

赵家祥高声喊道：借！

4.

赵家祥说的“借”，是向本市货运公司借用披肩和护镜。他了解到货运公司大批量地运过水泥熟料，现在停运了，却闲置了很多劳保用品。第二天一上班，赵家祥和材料科长就带车到货运公司，“借”足了余下车皮卸车作业所需的披肩和护镜。

5.

水泥熟料全部卸完之后，经港务局党委决定，组织科下发了干部任免文件，其中，任赵家祥为安全科科长；免去刘立发安全科科长职务，任其为材料科科长；材料科科长到龄退休。据说，在那次班子会议上，有人提出，赵家祥历史不清楚。杜书记说，那我们就去给他搞清楚嘛！

能不能先提为副科？这样能稳妥一些，有人建议。稳妥一些？杜书记反问，如果一百六十节车皮不能给人家按时卸下来，港务局的日子还能稳妥吗？在这件事上，刘立发科长没在家，赵家祥同志敢于担当，认真负责，起到了一个科长、甚至是局长的作用！杜书记瞥一眼陈副局长，继续说道，大家忘没忘记两年前，我杜胜利刚来港务局工作时，赵家祥给我下罚单那件事？

杜书记的问话一下子把大家的思绪拽回了两年前……

新任港务局党委书记杜胜利来到码头作业现场，刚下车，就被正在现场的安全员赵家祥拦住了。赵家祥扬手说道，同志，没戴安全帽不能进入码头作业现场！随行人员介绍说，这是新来的杜书记。

对不起杜书记，赵家祥说，任何人都不能违反安全生产规定。

哦，如果违反规定了，怎么处理呀？杜书记问。

罚款五元，赵家祥说着便开了一张罚单，递给杜书记。

杜书记的回忆，一下子颠覆了许多人对赵家祥的看法，又引起一阵热议。赵家祥同志给我下罚单说明了什么？杜书记自问自答，说明他敢于坚持原则，工作认真负责，而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缺少的就是这种精神和具有这种精神的人！

6.

局里下了任免文件之后，组织科范科长找赵家祥谈话时说，组织上对你的提拔和重用，说明组织上对你的充分信任。同时告诉他，因为你的历史问题，还有一段不清楚，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呢，你还是属于组织上内部管控使用的干部。

赵家祥以为他被提拔之后，他那个历史问题的阴影也就会日升影散了，现在看来他还得等。但是他相信组织，他对范科长说，我坚决服从组织的决定！

7.

赵家祥的内心也曾有过后悔，怎么把一段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历史汇报给组织？自己一个人在阴影下孤立而行也就算了，还给组织上添了这么多麻烦。他知道，杜书记来了之后，曾专门派人对他的历史问题进行外调，甚至还调阅了敌伪档案，查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和他先后被抓丁的钱禄来、孙长喜和李锁柱。这三个小子，你们都猫哪里去了呢？在赵家祥心里，虽然三十年了，但是来子、喜子和柱子并没有走远。

一九四八年春末，他们四个人分别被抓壮丁进入了国民党军队驻港城的一个守护连。连里都是老兵，只有他们四个是新兵。而四个年轻人的姓正是百家姓的前四姓，赵家祥、钱禄来、孙长喜、李锁柱，又都是十八岁，都不愿意穿这身衣服打内战，在一起说话聊天就非常投机，尽管四个年轻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年，但是他们却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那天，又抓来几个壮丁，连长把他们四个人和新抓来的壮丁叫到一起，给他们训话：你们要好好干，过后给你们办理集体加入国民党的手续。

就是这句话，在赵家祥头上罩起一片风吹不散的阴影。

一九四八年深冬，国民党驻守港城的整编师全师起义，起义几天前，赵家祥在来子、喜子和柱子的帮助隐瞒下，刚刚偷跑回到农村老家给老娘送终。待他安葬了老娘跑回守护连营地时，港城已和平解放，起义部队已被人民解放军收编，离开港城奔赴解放全中国的战场。回到人民手中的港城人民政府的牌子让赵家祥心里暖暖的。百业待兴的港城招募有一定文化的青年人参加新政府的工作，赵家只有赵家祥断断续续念了几年小学，通过考试他被录用，分配到政府劳动科工作。参加工作不久，领导就要求每个人写一份个人简历，因为都是刚从旧社会过来，要求每个人都要如实向组织交待是否加入过国民党和三青团。赵家祥就如实写下了那个连长说的“过后给你们办理集体加入国民党的手续”，并注明不知道后来办没办手续。证明人是钱禄来、孙长喜和李锁柱。是否办了集体加入国民党的手续，至少要找到那三个证明人才能说清楚。可是那三个人都已随军南下，战火纷飞的岁月，找到他们难度很大。再说港城刚刚解放，人民政府的工作非常繁忙，哪有人力财力为搞清一个人历史问题进行外调。就这样，赵家祥的这个“历史问题”便在他的个人档案里搁置下来。因为当时劳动科是隶属人民政府的工作部门，工作人员大都是党员，怎么还能留有历史不清楚的人在这里工作呢？于是他便从政府机关被派到企业，来到了港务局安全科当上了安全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组织上内部管控使用的干部。

头上有阴影心中有阳光。不管在哪，赵家祥为人处事既真诚友善，又阳光原则，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好处可交，谁家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请他到场。一天，机关支部武书记的儿子结婚，赵家祥也是被邀请到场贺喜的人员之一。可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婚礼现场竟然出现了极具戏剧性的一幕！

“祥子哥！”武书记的女儿竟然认识赵家祥，她挤过众人，上前一把拉住赵家祥的手，“你让我好找啊！”

“武姑娘！怎么是你？”赵家祥也是万分惊喜，“真没想到你是武书记的女儿！

8.

赵家祥被抓壮丁那年的夏天，他从伙房一个老乡那里得知，年近花甲的老娘在家门口摔了一跤，虽有哥姐照顾，他也是牵挂在心，借着帮助伙夫买菜，他就偷跑回家看望了老娘。天黑下来的时候，给老娘连磕仨头，便急回营地。刚走到石头道，就听到有人喊“救命”，他寻声奔去，只见两个满嘴酒气的警察正在撕扯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住手！”他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两个警察一看赵家祥的穿戴，“原来是国军呐！”高个子说，“我们都是一伙的。”矮个子也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兄弟，你看这个小女子怎么样？”

“谁和你是一伙的？你们放开她！”两个醉警察放开了姑娘，转身朝他挥拳而来，虽然是一对二，但是身强体壮的赵家祥三拳两脚就把俩警察打趴倒地。“姑娘，快走吧！”赵家祥拍拍身上的灰土说道。惊魂未定的姑娘连说谢谢大哥！刚要转身又回过头来问，“大哥，你贵姓？是哪的兵？”“我姓赵，是守护连的，你快走吧！”赵家祥挥手说道。“大哥，我叫武娟，我记住你了。”武娟姑娘说完转身向远处跑去。后来，她真的跑去守护连，找到了“姓赵的大哥”，知道了救他的大哥叫赵家祥。再次去守护连的时候，她送给赵家祥一个手绢，上面是她亲手绣的“吉祥如意”四个红字。

9.

得知赵家祥就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武书记握着赵家祥的手连连道谢，“没想到救我女儿的好汉，原来就和我在一个单位工作呀！家祥，今天我儿子结婚，我要敬你一杯救我女儿的感谢酒！”

武家儿子结婚，女儿又见到了救命恩人，可谓双喜临门。可是，当武书记发现女儿对赵家祥有爱慕之情时，他与女儿便有了一次彻夜长谈。女儿的母亲走得早，作为父亲，他一定要为女儿把好婚嫁这一关，他想。

“他虽然是国民党兵，可他是救我的恩人！”

“如果只是国民党兵还问题不大，重要的是他那段历史不清，组织上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国民党员。”

“是又怎样？”

“娟子你好好想想，你将来的爱人如果是共产党员，对你和你孩子的工作前途会是什么影响？”

女儿哭了一夜。那个年代，那个环境，明理的女儿违心的接受了父亲的意见。

赵家祥再见到武娟的时候，是两个月后的周末，港城公园的林荫路上，她告诉他，她在师范打字班学习结束了，马上就要到工业局当打字员了。她说，你是个好人，你一定会入党的！

赵家祥笑了：没入党的就都是坏人喽？

武娟也笑了：那倒不一定，不过，党员差不多都是好人。祥子哥，你入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赵家祥微微一笑：好，等那天我第一个就告诉你！

公园分手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突然有一天，武书记找到赵家祥，要家祥劝劝娟子。

原来是这段时间，亲戚朋友分别给娟子介绍了几个小伙子，娟子都没相中。知女莫如父，于是武书记就想到了赵家祥。

港城公园春意盎然，赵家祥的劝说随风飘散。“这样吧，”娟子仰着脸说，“你要是先处对象，我就处！”

还不到一年，赵家祥经人介绍认识了小学老师白贵云。白姑娘除了家庭成份高一点，其他各方面都不错。自己的历史问题不太可能搞清楚了，更不可能入党了，再让娟子等，就要耽误人家了，赵家祥想到这，便下了决心。可是当他把自己已处对象的事儿告诉娟子时，没想到娟子只说了一句“祝你们幸福”，扭头便走出了公园。望着娟子的背影，赵家祥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初春的凉风一阵一阵的拍打着他瑟瑟发抖的心。

10.

赵家祥结婚的时候，告诉了娟子。娟子没来，代她来贺喜的是娟子父亲武书记。事后赵家祥给娟子送去了喜糖，娟子说，谢谢你，我不吃你的喜糖。

很快，娟子也有了男朋友，并且很快也结婚成家。结婚的时候，她没告诉他。但是后来他知道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十年之后，赵家祥两口子带着三个儿子到港城最有名的大美照相馆照全家福，在这里他们碰见了也是来照全家福的武娟两口子一家，不同的是赵家祥是三个儿子，武娟是三个女儿。两人相隔十年重逢，又惊又喜，娟子落落大方把丈夫介绍给赵家祥，家祥也把妻子介绍给武娟。白贵云拉着武娟的手说，“你们家的三朵金花好漂亮啊！以后我们做个亲家吧！”还没等武娟回答，家祥便说“那要看咱们儿子有没有出息了。”

武娟弯下身来，抚摸着家祥大儿子胸前的红领巾说，“你们的儿子都能有出息，大哥哥都是少先队员了，长大了肯定是党员，嫂子，这个亲家我们做定了啊！”两家四个大人都笑了起来，家祥觉得自己笑声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照相馆偶遇，两人知道了对方的住处，武娟一家住在港城西头九道湾的菜市场里，赵家住城东港务局二号码头大门外。港城不是很大，但是两人再也没有联系。

后来武书记退休病逝时，赵家祥正在农村下放劳动，他知道的时候，都是几个月以后了，不然两人还能见个面。

11.

赵家祥当上安全科长第二年的春天，驻港军事代表处新来了一位主任，那天由他给机关干部作形势报告。海员俱乐部会议大厅座无虚席，基层单位的干部也都来了。宣传科长宣布：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军代处新主任钱锋同志给我们作形势报告！掌声响起来，赵家祥跟着大家拍起手。钱锋还没讲几句话，赵家祥一拍大腿就喊了一句：“来子！”喊声虽然不大，还是把前后左右的人们惊着了，身旁的计财科长拽了他一把，低声问：“你认识他？”赵家祥兴奋的点点头。

赵家祥的座位距报告席不算近也不算远，虽然分别三十多年了，但是这个钱主任一走上来，开口一讲话，赵家祥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来子吗！是钱禄来！形势报告他都讲了些什么，赵家祥一句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来子、喜子和柱子，都是他们当年在一起的回忆……

报告刚一结束，掌声还在响着，赵家祥几步就跑上台去，大声喊道：“来子！”宣传科长介绍说：“赵科长，这是军代处新来的钱主任。”

“祥子！”钱主任也认出来了赵家祥。两个人一个紧紧的熊抱！

在驻港军代处主任室，两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倾情相诉。

来子告诉祥子，你回家给老娘送葬的第三天，国民党军队驻港城的整编师就起义了，随后编入解放军，我和喜子、柱子随军南下，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

“喜子和柱子他们现在哪呢？”祥子急切地问。

来子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喜子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

“柱子呢？”

“柱子一直在部队上，现在是副师长了。他现在的名字叫李国栋。”

“来子，你不是叫钱禄来吗，怎么叫钱锋了？”

“也是南下时，部队首长给改的名字。”

“喜子牺牲了，你和柱子又都改了名字，我说组织上调查我的历史问题，怎么找不到你们这些证明人呢！”

“你的什么历史问题？”

“就是那个连长有一次训话，要我们好好干，过后给我们集体办理加入国民党的手续。”

“那个连长是说过这话，可是他也没给我们办手续呀！”

“解放后，我如实向组织上说明了这个事儿，就是说不清楚到底办没办手续。”

“祥子啊，我给你打证实，我马上联系李国栋，我和柱子一起证实你的历史是清楚的，是清白的！”

12.

那天是港城少有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港务局党委为新党员赵家祥举行了庄重的入党仪式。党委书记杜胜利、军代处主任钱锋不仅到场祝贺，而且还作了赵家祥的入党介绍人。宣誓后，组织科范科长握着赵家祥的手说，“家祥同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真正的同志啦！”话音未落，杜书记马上说“不！不能这么说，实际上，赵家祥同志从1949年1月他参加革命工作开始到今天，他始终都是我们真正的同志！”

13.

夏日昼长，下班后赵家祥走出单位，太阳离地面还老高呢。他感觉今天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阳光依旧，空气如常，人们的笑脸也像往日一样亲切温暖。赵家祥骑上自行车向城东回家的方向奔去。阳光夕照，温暖着他的全身。忽然，他的耳边传来娟子的声音：“你入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他又想起来子钱锋那天告诉他，你救的武姑娘最后一次来营地找你的时候，正是我们起义后编入解放军离开港城那一天，当我们告诉她，你回老家为老娘送葬不在队伍时，武姑娘当时就流泪了。看的出来，武姑娘找你不光是为了感恩……想到这里，赵家祥调转车子迎着阳光向城西骑去。骑过了港城公园，又骑过了政府广场，他突然停下双脚跳下车来，转过头再向城东，向自己家的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