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的改变

人的一生当中，别人对你的称呼在不断地改变。其实，这是时间的河流在静静地流淌，不知不觉间，你就长大了，变老了……

譬如我自己，绝大多数人都是叫我的名字，包括父母、亲友、同学。上小学、中学的时候，有同学喊我“汤大头”，可能是我的脑袋确实比一般同龄人要稍大些的缘故。也有同学戏称我为“汤司令”，那是从电影里看来的，并且这个“汤司令”基本上都是坏人。所以大学毕业留言簿上，周来宏同学写道：“汤司令”是个大坏蛋，你却是个大好人。

从教以后，学生叫我“汤老师”。同一个教研组教外国文学的一位女同事时不时地喊我“汤姆”，甚至想让我的儿子起名就叫“汤姆”，那是外国文学作品看多了。

初调到机关时，领导和同事大都叫我“老汤”，其实我当时才二十七八岁。这大概是我长相老成、又生得一把络腮胡子的原因。那时，办公室有一位姓刘的同事，他比我大两三岁，可领导同事们都叫他“小刘”。我便也随大流，“小刘”“小刘”地这么叫着。哪知道，有一次在吴主任家里吃饭，我们的酒都喝高了的时候，这个“小刘”突然酒后吐真言，对我发起飙来，意思是：你谁呀，“小刘”也是你叫的吗？弄得我十分难堪。从那以后，我改口叫他“老刘”或者“刘科长”。这是称呼不当带来的教训。

再后来，进步了，被称为“汤主任”“汤书记”“汤局长”“汤部长”“汤主席”什么的,这些其实都是在称呼那些个特定的职位，而并不是真正的我。

还有些特殊的称呼，或者是出于戏谑，或者是源自亲昵。

初中的时候，曾被德柱为首的几个捣蛋鬼同学称呼为“汤菜”或“菜汤”。这不是正规的称呼，而是因为我的同桌女同学姓蔡，个高辫长，从家里扛来一张养屁股的长凳子共坐，所以我俩不光是同桌，而且是标准的同座。加上两个人姓氏的巧合，自然引起了促狭鬼们的捉弄。

在这个世界上，我曾经被一个人叫作“小昌子”，这似乎已是很久远的事了，久远得像是一个缥缈的梦。那个人就是我的祖母，人称“汤大奶奶”。祖母在世的时候，特别疼爱我喜爱我，“小昌子”“小昌子”的不离口。祖母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一晃，祖母去世已五十年。“小昌子”这饱含深情的独特称呼，已在岁月风尘中被淹没得太久太久。以至于，我自己也觉得听起来很陌生，恍若梦境。

最近参加一个小聚会，座中有好几位不熟悉的年轻人，东道主介绍到我时，特地赘了一句“他是某某的爸爸”。我心不免一悸。曾几何时，过去人们介绍我的儿子时，会加一句“他是某某某的儿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属于我们的那个时代真的已成过去时了。

称呼的变化，是不知不觉间的嬗变，就像青丝变白发，你不知道它是何时改变了颜色；又像脑门上的皱纹，你不知道它是何时悄悄爬上了你的额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若有一天别人称你为“某某老”，你心里必须得清楚，这既是一种尊称，也意味着你真的是老了。

既然老了，就当优雅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