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很多人有这样的体验,坐到饭桌前,一看有几个下酒的小菜,便忍不住拿酒小酌起来,感觉是不喝两杯就委屈了这几个下酒菜。
上了年纪的人则是另一番场景,因为食欲不是很好,就想要有下饭的菜,有时候哪怕稍咸一点、辣一点。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淡而无味”。
下酒与下饭,是烟火人家、寻常日子的两种活法。
下饭,方言中指菜肴,也就是平时所讲的小菜。下者,送下也,下饭就是陪饭下肚之物,指称小菜是既形象又贴切。据范公偁《过庭录》记载:有一天,王子野在家吃饭,“罗列珍品甚盛”,此时正好水先生来了。子野指着桌上那些好吃的说,你看看,“何物可下饭乎?”水先生把这些食物瞧了一遍,对他说,这些都不行,“唯饥可下饭尔。”正合民间“食饱无滋味”的道理。
下酒,就着菜把酒喝下去,指佐酒的菜肴果品。宋人把下酒菜分为两类,唤为“肴”与“核”。苏轼在《赤壁赋》的末尾就曾提到:“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肴其实就是菜肴的统称,而核就是果品之类,如梨、橘、甜瓜等。
在生活条件差的时候,下饭与下酒是不分的,有菜就不错了,酒更是难得一饮。一般总要到逢年过节或是婚丧嫁娶的时候,才能闻到酒的香味,那时的菜品也才有平素难得的丰盛。
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人民生活条件逐步提高,生活开始讲究品质,菜肴也丰富起来,慢慢地就能感受出下饭菜和下酒菜其实不是一回事。
下饭菜的特点是要能有助于吃主食。无论米饭还是馒头、面条等,主食基本上都是没有滋味的。要让主食顺利地吃进嘴里并咽下去,下饭菜的滋味和香气的强度就要高一点,咸度要大一点,如果放辣椒,辣度也要大一点,不咸不辣就属于不下饭。
相比之下,下酒菜就不一样了。酒本身有香味和辣感。下酒菜要起到一个中和的功能,阻断酒的太辣、太强的刺激感,让人的口腔舌头缓和一下,然后再继续把盏;同时还不能把酒的香气盖掉,最好是还能衬出酒的滋味。由此观之,下酒菜不能太咸,也不宜太香,最好也不辣。
热菜下饭,凉菜下酒。下饭菜主要在于让人能多吃饭,主打热菜,油多味儿重口儿辣,如鱼香肉丝、宫保鸡丁、水煮肉片、麻婆豆腐;下酒菜则主打凉菜,如凉拌香干、蒜拍黄瓜、猪头肉、猪耳朵、花生米。
下饭菜讲究快,要简便易食,容易咀嚼,可以吃得大汗淋漓;下酒菜讲究慢,慢吃慢喝,小吃小喝,多块根坚果,有嚼劲。譬如肉下饭,骨头下酒;鸡腿下饭,鸡爪下酒。
下饭菜大都是用大碗大罐装的,而下酒菜都是用小碟小盘来盛的。
自古以来,无酒不成席,酒在饭局中起着快乐生成器、氛围调节器、关系加速器的作用。
有好事者罗列出几类酒的不同下酒菜。白酒四大下酒菜为:油炸花生米,猪头肉,皮蛋拌豆腐,凉拌牛肉;黄酒四大下酒菜为:糟毛豆,白斩鸡,醉泥螺/醉虾/醉蟹,熏鱼;红酒四大下酒菜为:煎牛排,西班牙火腿,哈尔滨红肠,煎三文鱼;啤酒四大下酒菜则是:拍黄瓜,凉拌牛肉,烤串,炒田螺。
除了“肴”与“核”外,浪漫的古人尚有以书下酒、掌法下酒的趣闻。
传说北宋苏舜钦住在岳父家时,在书房内独自饮酒,却不叫送菜。岳父觉得奇怪,偷窥了一下,发现他正在读《汉书·张良传》。当读到刺客抛出的大铁椎只砸在秦始皇的随从车上时,他拍案叹息道:“惜乎不中”,于是喝了满满一大杯酒。读到张良下邳起义后,与皇上在陈留相遇时,又拍案叹道:“君臣相遇,如此艰难!”又喝下一大杯酒。其岳父见状摇头微笑:“有这样的下酒菜也不枉了。”
《神雕侠侣》中的黄药师举杯干酒时,叹道:“古人以汉书下酒,老夫今日以小老弟的掌法下酒,豪情远追古人矣。”
以书为下酒物,或以武功中的掌法为下酒物,古人豪放直率的风采跃然而出,让人真正知道读书练武之乐乐如此。
庄子认为,人生有两大悲哀,一是受生死的支配,活得不长久;二是受功利的支配,活得不单纯。人生在世,既要超脱外在的功利,享受生命单纯的快乐,也要超越身体的小我,享受精神辽阔的自由。
下饭是为了肉体的舒适生存,下酒则是为了精神的自由愉悦。
吃好喝好,永远不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