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的味道

夏天，随着气温升高，繁花盛开，花团锦簇。与之同时，夏季也是各种气味散发聚合的大忙时节，草木清芬，栀子花香，婴儿乳香，老人汗酸，饭点时分的空气中则飘荡着左邻右舍炒辣椒、炖排骨的烟火气息。

大多数气味喜欢乘风张扬，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也有些气味比较内敛，在阳光下含着蓄着，不过也经不住水的亲热浸润，一个激灵，便恣意地敞开胸怀，吐露芬芳，就像久经沙场的勇士，不惧烈火炙烤，但怕似水柔情。

最平易近人的味道，是炎炎夏日里，老街上灰尘的味道。

小时候，和奶奶一起住在老街上。白天，坐在门内，看街上的人来人往，风卷落叶，雨打房檐。到了傍晚，太阳要下山的当儿，奶奶便会嘱我端盆洒水。我虽才七八岁年纪，但对这一活计已颇有经验，用一个半大的搪瓷盆，舀上半盆清水，然后用小手往外戽水。清水嗤嗤地洒在地上，溅起一股浓烈的膛灰味儿，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这味儿挺好闻的。待到舀上几盆水，将门口两张草席大的地方都洒透了，便搬出小桌子，摆在门口，端上饭菜，准备享用晚饭了。抬头向老街东西两头一扫，大多数人家都是差不多的光景。

之所以想起小时候的膛灰味道，是缘于近日的劳作心得。

自建小楼位于城乡结合部，一边是城市的高架路，一边是乡村的农田，城乡一体化在这里得到完美的体现。去年，在小楼西侧的小河边，“开垦”出一长溜自留地，目前长有两棵小车厘子树，四五株番茄，四棵水瓜，两棵甜瓜，一方芫荽，几行韭菜，三四棵长种的莴苣，还有七八棵辣椒。春夏之交，天晴少雨，田里时现旱情，所以早晚时分，我会拎起喷水壶，给它们浇浇水。

那天给番茄浇水，由于它们已长得接近半人高，开始开花结果了，我便站在田边的砖砌台阶上，居高临下，喷洒甘霖，无意中觉得一蓬既熟悉又久违了的青滂味直冲鼻腔，瞬间在嗅觉所控制的区域内弥漫开来。

我把这种味道称作青滂味，它使我想起少年的味道、乡村的味道。那时候，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半截桩子”，夏天常到小河里洗澡，肚子饿了的时候，便会伏在岸边的番茄地边，随手摘一两个半青半红的番茄填填肚子，对这种青滂味实在是太熟悉不过的了。

现在知道，番茄枝叶上散发出的味道，带有乙烯的臭味，很多人不喜欢这种味道。那是植物自身进化出的保护性气味，避免被其它动物及昆虫伤害，所以说番茄一般少有虫害。

接着，我给那一方芫荽浇水，异曲同工，随着清水洒落，立马漂浮起一股强烈的芫荽气味。这也是我特喜欢闻的一种味道。

说起来，芫荽是一种神奇的蔬菜，喜欢它的人觉得芳香四溢，令人垂涎欲滴，但讨厌它的人认为它臭不可耐，避之不及，闻到都想吐。有人说世上只有两种人：喜爱芫荽的人和讨厌芫荽的人。

科学家们对芫荽叶子的化学成分进行了分析，发现大约有40多种化合物，其中82%是醛类，17%是醇类，所以醛类化合物是香菜强烈气味的主要来源，难怪有一股讨厌芫荽的人所说的肥皂味。

一番劳作，让我闻到了喜欢的味道，算是劳有所得了。

为什么洒水之后会闻到这些味道，而平时竟闻不到的呢？却原来，它们的上方及四周笼罩着一层空气膜，水的洒落使枝叶摇晃，破坏了这层空气膜，气味便会悬浮于空中，让我们得以闻到。他如，碰碰香在受到触碰的时候会散发出清新的薄荷味，有一种植物种在花盆里浇水时散发出檀香的味道……

气味不是一种物质，而是物质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

心中似乎明了，如果想闻一闻家乡的味道、泥土的芳香，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