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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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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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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西湖畔“今世缘”

1979年9月,美丽的瘦西湖畔,扬州师范学院红八楼418室,我们五个同学,在此度过了四年难忘的大学生活。 

开学那天,我是站在学校接新生的大卡车上,由南向北一路巡视着这座历史文化古城,到了学校。一位学长热情地帮着拎行李,送我到了418。但见室内乱糟糟一片,三四个女人正忙着张罗床铺,后来知道年长的是老五的母亲,另两个是英语系的学姐,其中一个是他的远亲表姐。此时,老二已安顿好,出去转悠了。老三坐在床边上,和送他来的姐夫在拉呱。我爬上西侧靠窗的上床,铺好那床又厚又大的被子,瞄了几眼不远处的白塔亭桥,再瞄一眼空着的下铺,上面用粉笔写着:吉金芝。怎么像个女人的名字?此时天已薄暮,我干坐着无聊,便下楼来到宿舍区院门口的迎新处,想在这等候我那位下铺的到来。

一会儿,来了。我忙上前自我介绍,一边接了他手上简单的物件,一边打量着这位仁兄:个儿不高,皮肤较黑,卷发,厚嘴唇,口音感觉与我蛮近的,一问,果不其然,他来自总理故乡淮安,在苏北灌溉总渠的上游北岸,而我的家乡在苏北灌溉总渠的下游南岸,原来是“同饮一渠水”。

宿舍有四张上下床,一般安排的是七到八人。空着的床上还分别写着:江上枫,钟景春,最终这两位并未来报到,成了我的无缘同学。所以,大学四年,我们一直是“五虎上将”,不像其他寝室多为“八大金刚”。每当他们觉得人满为患、臭袜子味儿难忍的时候,总爱到我们这里来清新一番,捎带着羡慕嫉妒恨。

当外人散尽,我们五人面面相觑,在我的提议下,“梁山好汉”便排起了座次。来自淮安的吉金芝年纪最长,尊享老大;来自南京的沈玉林小一两岁,屈居老二;来自高淳的王桂木与我同龄,但月份比我大,位居老三;我甘居老四;来自海安的储昌楼最小,便成老五。这之后,近两百人的一届同学中,虽然我们几个都是凡庸之辈,但也只有我们的名号叫得最响。老大,成为所有同学口中的尊称;老五,也理所当然地成了大家的小弟。

回想起来,四年当中最温馨的时刻,是每年寒假结束返校后的第一个晚餐。那晚,我们必定是在学校食堂打回几个菜,然后,五个人分别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特色食材。老大通常是花生、葵花籽、南瓜子;老二的基本是南京板鸭;老三的是炒米糖;我呢,是外婆给炒的糯米炒面,家乡话叫“雪子面”;老五的一般丰盛些,有花生糖芝麻糖,有卤兔肉,有糯米陈酒。大家一顿海吃,再喝上点酒,佐之以家乡过年的风土人情,假日里见到的男女同学(当然重点是女同学),那个感觉真是爽歪歪。

最曼妙的记忆是一个落雪的清晨,我和老大踏雪瘦西湖。那天一觉醒来,天地白茫茫一片,不远处的瘦西湖更是银装素裹,白塔隐身于白雪之中,五亭桥的黄色琉璃瓦闪着皇家气派,湖水如黛,岸树丰腴……“踏雪去”?室中响应者,老大也。我俩于是作了一次“雪游”,还“破费”拍了一张两人的雪地合影。

平淡无味的学习生活中,老大是一个很沉稳的人,爱静不爱动,一本古诗词或文集可以看上一个学期,属于细嚼慢咽的那种,有时还会摇头晃脑,哼哼有词,一副“学究”模样。不像我和老五,隔三差五去图书馆,一借一包的书,古今中外,翻翻而已。他的毛笔字也写得俊逸,一如他的名字。第一个寒假前夕,我请他写了一幅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老二写了李白的“故人西辞黄鹤楼”,老三写了刘禹锡的“晴空一鹤排云上”。我带回家,用红纸镶住四边,贴在家中芦笆墙上,省了当年买年画的钱。

听老大说,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而他们那里叫老师为“先生”。我觉得,“先生”这一称谓特别适合他。他就是“先生”那个样儿。后来的人生道路也印证了这一点。老大一直在勺湖边上的淮安中学教书,无怨无悔,不求名利,默默耕耘,其间好像无奈离开过几年,后来终又调了回去。

临近毕业的那段日子,我经常和老大两人对酌,也没什么下酒的菜,“君子问酒不问菜”嘛,一瓶扬州大曲,两人对掰,刚好微醺。于是乎,我在大门口的双桥供销社买来两只小酒杯,就是那种陶瓷的,一杯酒七八钱吧,端起来称手,喝起来爽口,省得我们老是用刷牙的茶缸子喝酒,还倒多倒少地计较个没完。现在好了,一抵一杯,清清爽爽。只记得最后一次寝室聚餐,想到明天就要各奔前程,我们都喝得有点高了,情动处,我豪气地一饮而尽,摔了那只酒杯,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难道毕业是一次出征?老大毕竟是老大,虽说眼眶也红了,声音也有点颤抖,但仍自持有度,收拾桌上的狼藉,将另一只酒杯擦净收起,放进了他的黄帆包。

在我的毕业纪念册上,老大用他清秀的字体写道:“老四,我以后想多看到你的作品。当此临别的时刻,只有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满足我。”

此后一别经年,各自为生活而奔忙。

老大结婚,是临近春节的冬日,我乘车前去喝喜酒,在他的乡下老家。后来,我旅行结婚到了扬州,老大特地从淮安赶过来,我们在文昌阁附近的小酒店里重又把盏。我生儿他育女之后,便是难得一见。只待到儿女渐长,而我们鬓毛渐衰的时候,才又多了碰面的机会。

那一次,已是大学毕业的二十多年之后,我陪好友去淮安,老大请我们吃清爽可口的淮安特色菜,软兜长鱼,平桥豆腐,清炒蒲菜,茶馓丝瓜,浓浓的淮水风味。酒足饭饱,到他家里小坐,清茶一杯,神思荡漾,真想重返少年时啊。说到兴头处,笑容可掬的嫂子拿出一只酒杯给我看。――这不是大学时代的那只酒杯吗?“正是的,这么多年,他一直保存着,想你们几个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却从来舍不得用一回。”

我心中刹那涌上感动的潮水,嘴上却又仿佛当年那会来了“老三老四”的劲儿:来,老大,拿酒来,我们用这个杯子干上一干,怎么样?

老大拿来“今世缘”,我们哥俩对坐,剥着小花生,合用一只酒杯,你一杯,我一杯,饮着香醇的酒,扯着过去的事,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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