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先贤”

（一）张謇与许鼎霖

1888年，南通人张謇应邀来赣榆选青书院担任山长，与当地举人许鼎霖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结为知己，留下一段“连（连云港）通（南通）”佳话。

许鼎霖小张謇四岁。两个人在赣榆相识时，张謇36岁，许鼎霖32岁，都是风华正茂、摩拳擦掌干事业的青春季。

关于他们最初的来往，张謇年谱有详细记载。仅五、六月间不到50天的时间内，两个人至少有九次在一起，包括迎送、看望、考察、游玩、酒叙，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间的亲密互动。

张謇初到赣榆，应该说得到了较高的礼遇，不论政府官员、还是社会贤达都来看望他。这其中，隔三差五与他在一起、陪他四处走动的，正是许鼎霖。由此亦可看出，张謇与许鼎霖的交往特别密切，友情笃厚，这既是一见如故，更可能是学养接近、见解相谐的缘故。

许鼎霖，六年前以乡试第二名中举，乡间皆称“许亚元”。其父许恩普是青口的巨商，选青书院董事。

当此时也，张、许两位年岁相仿，谈起诗书与时局都能一拍即合。短短数月，从相识到相知，他们的交情像港湾里的潮水般日渐丰盈。此后，两人相互援手，并肩走上实业救国的拓荒之路。

1905年春，张謇登上云台山，俯瞰黄海浪涌，与许鼎霖及海州名士沈云霈二人反复商议后，决定携手创办海赣垦牧公司。公司辖域北起山东日照，南至淮安，南北长约三百里，总面积约两千公顷。张謇慷慨拿出三十万两白银资助围垦，并派遣淮北垦务专员协助日常事务。不出几年，圩田成片涌现，滩涂化作良田，牧养业、渔盐业、粮贸业随之兴起。青口港、海州湾船舶云集，乡间学堂、集市、作坊因之渐次繁盛。

张謇、许鼎霖、沈云霈并称民国“苏北三杰”。

从通州到海州，从纱厂到玻璃厂，从围田到垦牧，三人的身影几乎贯穿了那个时代苏北沿海的每一次实业尝试。他们坚信：中国要自立，必须先富民强业。

张謇与许鼎霖的友谊持续了近三十年，他们共同致力于苏北开发，共同探索兴业救国之路。两人对晚清社会的政治、经济、社会事业等方面的见解、举动，都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

时间到了1915年，许鼎霖在主持江北赈务中，积劳成疾。张謇深为担心，致电慰问：“所患愈否，至念。”

是年10月15日，许鼎霖病逝于上海，享年五十八岁。张謇闻讯亲撰挽联往吊。挽云：“仕宦未崇，事农桑未终，所苦在毕生疲于津梁，奈何天命；才辩得望，好议论得谤，乃复以贞疾厄其年寿，是则可哀。”后，张謇又亲笔书《许鼎霖墓志铭》，悼念这位莫逆之交。

江苏省沿海有一条黄金水道，名曰通榆河，南起南通长江北岸，北至连云港市赣榆区，全长415千米，开挖于1958年。与之平行的204国道即烟沪线，在本省境内又被称为通榆路。

每当我在通榆河上航行，或是在通榆路上驾车，南来北往，念及“通榆”二字，心中想到的总是百年前张謇与许鼎霖的深厚友谊，他们是名副其实的“通榆先贤”。

（二）选青书院

这一次去赣榆，主要任务便是去寻访位于青口镇的选青书院。

青口很早以前是一个渔村。到了明朝嘉靖年间，朝廷设立“兴庄场”（盐场），曾是淮北五大盐场之一。此后，青口商业、集镇繁华延续了200余年。据记载，旧时青口“宫、庙、馆、堂”建筑多达十七八处，选青书院是其中规模较大、且风格华美的建筑之一。

选青书院，是当时赣榆县的文育机构，主要为当地秀才及私塾学生考试、阅卷的场所。1888年三月，张謇应赣榆知县陈玉泉、学官陈于延聘，前任知县、浙江海盐人王欣甫推荐，来到选青书院担任山长（院长）之职，为当地的士子课题讲学，同时应聘纂修《光绪赣榆县志》。

比起后来四处奔走的繁忙岁月，选青书院的这段时光，更像是张謇人生中的一段静谧间奏。他住在青口天后宫的西偏房里，白日里批阅文章、教习弟子，闲暇时，便沿着街巷考察民情、走访乡贤；夜晚在如豆油灯下，编纂“赣榆县志”。

选青书院门口的的楹联，为张謇题写：“地临齐鲁大区，愿诸生绍述儒林，广为上都培杞梓；客是江淮男子，笑十载驰骋幕府，又来东海看涛山。”上、下联分别从地域文脉传承与个人阅历抒怀两个维度展开，被后世研究者定位为张謇教育思想形成的标志性文献。

查“百度”得知，当年的选青书院旧址就是现在的青口小学。

按图索骥，我们第一站便来到华中路小学，这里是青口小学的原址，应该也是选青书院的原址。

现在学校安保非常严格，哪怕家长也不能随意进入校园，更别提无关人员了。好在这天是周日，几个人便向门口值班的保安说明原委，商量能不能就让我一人进去拍几张照片。他不敢做主，遂打电话请示。赣榆的朋友用方言和电话里的领导讲了一通，然后告诉说，青口小学搬到新校区了，想要拍照片得到那里去。

二话不说，驾车去第二现场。

面对同样的保安、同样的规矩，用同样的一套说辞，终于说通了他。我一溜小跑，向着大路正前方的张謇雕像跑过去。

往回走的时候，发现西侧有一指示牌，上面标注有“选青广场”。我喜出望外，赶忙跑将过去，吓得不远处的保安大叔“哇啦”叫了一声。我顾不上平复吁吁气喘，对着系列场景不停摁下拍照键。

这是一座微型广场，主题是纪念张謇和百年前的选青书院，拍下来的场景计有橙色线装本《张季子九录》、蓝色线装本《光绪赣榆县志》，底座上分别有张謇头像和相关的文字介绍，广场石道上镌刻有张謇语录，拍下的一帧上录有“国家思想、实业知识、武备精神三者，为教育之大纲”。

终究是太实诚，生怕保安大叔不高兴，也念及“人要大差不差”的俗语，所以广场上的亭子、路边的宣传栏等，都没来得及一一拍下来，留下了不大不小的遗憾。

不过，心里仍是十二分的高兴和欣慰。没想到，在远离张謇家乡、地处我省北大门的赣榆，有这么一所学校，对张謇早年在此的一段经历和他的教育思想，念兹在兹，在遥念，在传承，在光大。先生九泉有知，应该也会捻须含笑吧。

离去之际，对着青口小学的徽标，拍了一个大大的特写。

（三）潜园

江浙地界，一南一北有两座“潜园”。

南潜园位于浙江省湖州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私家花园，始建于清光绪初年，由著名藏书家陆心源创建。此园尚未去过，不知什么时候能一饱眼福。

曾两次造访的北潜园，位于赣榆区青口镇。园内“简介”上称：潜园，又名许家花园，由清末一品大员、著名实业家许鼎霖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所建，是清末民初苏北鲁南规模最大的私家园林。

潜园大门口有一尊许鼎霖先生的雕像，底座有铭文介绍其概略生平。

当初的许家花园，据知情人回忆，小桥流水，亭榭楼阁，垂柳碧桃，苍松翠柏，萝蔓葛藤，假山奇石，颇具江南园林风格。许鼎霖的府邸不在这里，只是偶尔来这里小住。每有尊贵的客人到访，为了闹中求静，许鼎霖常会在这里待客接风。那年张謇到访，就在此园客厅里接风吃酒。酒酣耳热，还冒出了狐仙写诗凑热闹的故事，广为流传。

主人仙逝后，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战火，园子逐渐荒芜，建筑破败不堪，花园墙头残缺，碧水圩河已成淤沟。

1952年，政府重建赣榆县初级中学，学生就安排住在许家花园。1955年，学校扩办，以许家花园中的“后沟”为中心，沟北相继建起教室和礼堂、食堂，沟南盖起了教学楼和学生宿舍，一部分外籍教师就在许家花园的老宅里安了家，昔日的许家花园换了新貌。

许家花园旧址，现已易为赣榆外国语学校。

2017年，政府在青口镇城南片区、朱稽河两岸，易地新建许家花园。承袭许鼎霖先生当年实业兴国的心愿，借用许家花园的别名而命名为“潜园”。

不过现在的“潜园”，全然寻不见当年园林的影子，只有一爿既像牌坊又像门楼的建筑物，上书“潜园”两个繁体字，兀立在草树丛中。

起初，潜园之中也造出了一些景观，以体现对许鼎霖的崇敬与怀念之情，如老船廊、久香老街、许鼎霖纪念馆等，可是由于缺乏维护修缮，加上人气不旺等原因，杂草丛生，设施破损，显得有些荒秽，令人扼腕，为之一叹。

当地政府计划将潜园打造成一座大型田园综合体，思路是“生态高标准、景观高质量、业态高品味”，定位是集高效农业、生态旅游、婚庆产业、健康养生、研学拓展等功能于一体。凭个人直觉，这里似和很多人工打造的景区差不多，平时门可罗雀，只有节假日搞活动的时候，才可见人来人往。

印象挺深的倒是大门内主干道两旁长满了柿子树。秋冬时节，满树红柿子像一只只红灯笼，给人带来“万事如意”“红红火火“的喜悦感。

美中不足的是，成熟的柿子无人做采摘管理，要么是自然坠落，一地稀巴烂，既可惜又不雅观；要么是游客拉扯击打，既伤了树木又不安全。如果搞一个有组织有管理的有偿采摘，岂不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