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情

前两天，外甥女从陕北老家给我寄来了一包苦菜。当我打开包裹，那熟悉的气息瞬间萦绕在鼻尖，仿佛一下子将我拉回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媳妇见了，欣然接过，仔细地拣摘掉苦菜的枯叶，随后将其放入烧开的锅里轻轻氽水。接着，她熟练地伴入少许杏仁、蒜沫，又依次加入盐、鸡精、橄榄油、辣椒油、花椒油，不一会儿，一道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制作而成。望着这盘精致的苦菜，我不禁想起东坡先生那句“人间美味是清欢”，轻轻咀嚼着可口的菜肴，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小时候吃苦菜的情形。

小时候，家里着实贫困，每年一进入三、四月份，青黄不接之时，家中的餐桌上除了土豆和酸菜，几乎看不到其他蔬菜的影子。母亲便会叫我去野地里挖苦菜，这对我来说，倒像是一场有趣的冒险。我总会兴高采烈地吆五喝六地叫上村里的小伙伴，大家手提柳筐，手拿铲子，如欢快的小鹿般满山洼地跑着挖苦菜。漫山遍野的苦菜，这儿一坨，那儿一块，小伙伴们一边挖着，一边大呼小叫，充满了童真的欢乐。挖得累了，我们便仰躺在柔软的庄稼地里，看着如棉花般的浮云，一堆一堆地飘浮在湛蓝的天空，听着山野鸟儿欢快地啁啾，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美好。等到柳条筐装满了，我们便与小伙伴们躲到村头的场畔，折下嫩绿的柳枝，精心制作柳笛，呜呜的笛声在空气中飘荡。或是玩起抓羊盘、打沙包的游戏，欢笑声此起彼伏。直到红日渐渐西坠，天边染上一抹绚丽的晚霞，我们才恋恋不舍地携筐回家。

挖回的苦菜，母亲总是坐在院子里，耐心细致地摘拣掉枯叶、杂草，然后放入清水里泡着。每天早晨，母亲会做黄米饭，再搭配一碟她亲手调伴的苦菜。那时家里穷，没有油，母亲只能放一点盐，那味道苦涩难咽。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家人难得的菜肴。晚上，母亲会将土豆擦成丝，拌一点荞面疙瘩，最后加入苦菜，这便是家里人叫做“和菜汤”的食物。那汤稀汤寡水的，每次我都觉得老是吃不饱。母亲见状，总会默默地将她碗里的荞面疙瘩挑给我，还笑着说她不爱吃。现在想来，哪里是母亲不爱吃，分明是母亲心疼我，怕我饿着啊！

后来，我来到了西安这座繁华的城市。有一天，在酒店的餐桌上，我竟意外地见到了苦菜。这里的苦菜被美其名曰：“无污染、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食品”，而且价格不菲。看着这盘被精心摆盘的苦菜，我心中不禁感到好笑。我在心里暗自说，若是让你成天吃那少盐无油的苦菜，恐怕你见了就想吐。此时的苦菜，早已不是儿时记忆中的模样，它被赋予了各种华丽的标签，却失去了那份最质朴的味道。

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每当回忆起小时候吃苦菜的日子，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思念。好想吃她老人家亲手调伴的苦菜，哪怕没有盐，没有油，只要能再次品尝到那熟悉的味道，我便觉得无比满足。那苦菜，不仅仅是一道菜肴，更是我与母亲之间深厚情感的寄托，承载着我童年的回忆和对母亲深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