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劳累,我只觉精疲力竭,拖着好似灌了铅般沉重的身躯回到家中。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此时妻子还未下班,她贴心地将做好的饭菜保温在电饭煲里。我沏上一杯茶,播放起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舒缓的音乐在房间里悠悠飘荡。家中的猫咪上蹿下跳,时不时“咪呜、咪呜”叫两声。我吃着美味的饭菜,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陕北黄土高原上那熟悉的土窑洞,母亲围着围裙,在土灶前忙碌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犹记得,每当下雨天,母亲便格外辛苦。在地里劳作一上午后,她一进家门,顾不上歇息,就得先去打鸡喂狗。待鸡狗吃饱不再叫嚷,一家人还眼巴巴等着吃饭呢。母亲总会唤我:“高宏,你给妈到柴洼,撕两把荞麦柴,妈给咱做饭……”我也总是响亮地回应:“好嘞,妈。”
可那潮湿的柴火,总不那么顺遂人意。烟雾弥漫,很快呛醒了睡梦中的父亲。父亲睡眼惺忪,嘴上忍不住骂骂咧咧:“你怎弄的满窑的烟,把人呛死了……”母亲被呛得涕泪横流,她用手匆忙擤着鼻涕,又撩起围裙揩一揩手,忍不住抱怨父亲:“人家男人早早地在窑里把干柴都抱好,你一回到家就知道睡觉……”父亲则对我说:“高宏,你上到脑畔上,把烟洞上的砖,挪个方向……”
一番折腾,母亲总算把饭做好了。父亲尝了尝,却皱起眉头质问:“饭里怎有一股烟熏味……”我分明看到母亲眼中流出了泪水,不知是被烟呛的,还是委屈的泪水。父亲似乎还不解气,又抱怨道:“饭怎还是个半生生……”父亲越发生气,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母亲也沉默着不敢吭声。母亲深知父亲脾气不好,弄不好两人又得打一架。小时候的我,最怕看到父母争吵打架,那种恐惧至今仍刻在心底。
不过,我最期待的,还是临近年关家里杀猪的日子。“老婆子,先把槽头肉熥上……”我蹲在灶火旮旯,帮母亲添着柴火,奶奶则坐在炕头剥蒜。窑里很快弥漫起猪肉的诱人香味,我忍不住说:“妈,我想吃猪尾巴。”“去,奶奶还没吃呢!你嘴馋的。”奶奶却笑着说:“没事,全孝家,给娃吃了,看把娃馋的。”
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我在城市里为生活奔波忙碌,吃着各式各样的美食,听着不同风格的音乐,可心中最眷恋的,依旧是老家土灶台上的饭菜,是那充满烟火气的日子。那些与父母、奶奶围坐土灶旁的时光,虽然简单,却无比珍贵。它们如同醇厚的老酒,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芬芳,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乡愁。无论我走多远,那土灶台散发的温暖与亲情,始终牵引着我,让我明白,家,才是心灵永远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