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天特地来电话,告诉我表姐跌了一跤,把胳膊摔断了。我当然很惊讶,问母亲是怎样的一回事?母亲也说得不大清楚。要我打电话问候一下。
表姐家住乡下,养育了五个子女。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有几个还远在福建、湖南和上海谋生,当然是打工,是整个小家都过去了的。老夫妻俩守着老房子,在靠路边的一堵墙开了一个小窗子,开了一片小店,卖些附近乡邻的生活日杂用品,日子倒也过得安宁顺当。
表姐的手机无法接通。通过她的一个女儿的电话,才把表姐找到。表姐接了我的电话,大呼小叫,你看我倒霉不倒霉,都要过年了,还把胳膊摔断了。唉,从来没有过的事,吃了睡,睡了吃。听表姐的语气,与其是在诉说一种突然的不幸,倒不如说是在向我拐弯抹角的展示她的一种幸福,就是她现在被住在县城的女儿从医院接回来修养,以她的话中话,是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第一次享受到了女儿细心和体贴的照应了。
表姐的童年和少年是不幸的。她的父母亲因为时局的原因,把她丢给外婆,带着一个儿子匆匆去去了台湾。而她的外婆当时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本身已经老慌慌的,为了给这一个外孙女一口饭吃,托了人把表姐给了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外婆老去以后,表姐则把我的父母当作了她的父母,有苦有难都向我的母亲诉说,母亲也竭尽能力给这个外甥女以最大的照应。当然表姐成年以后,也对我们家,还有我的母亲很多关心。
我当然要问到表姐是如何跌倒的。表姐说,她的一个的孙子在外地要上一家幼儿园,也是找了好些关系。她呢,也不能为孙子做什么,就抓几只家养的老母鸡,送给城里的幼儿园老师。对城里人来说,这是好东西。抓鸡的过程中,一只老母鸡挣脱了表姐的绑缚,“嘎嘎”的向室外逃窜。表姐情急,跟在后面追赶,在要跨过一道水沟时,一脚踏空,重重的跌倒在地。说来奇怪,表姐是肩膀处的骨头受了伤,这位置似乎增加了一份痛苦。表姐说,真受罪,动也不能动,睡也不能睡。我说,你不要急,慢慢养。表姐说,你知道,我是歇不住的人。
有一段时间,表姐很郁闷。那是在她的父母再次回到大陆探亲,母女情终于再续。可是长期的两岸隔离,母女间的性情、兴趣、期望值都有天壤之别。在表姐看来,母亲有愧于她,没有好好管她的小,使她和她的兄弟姐妹之间的生活状况,已经有了无法越逾的鸿沟。她的家人也在一旁鼓动着她向父母索回补偿。但父母都已经到了年岁,也不是台湾里面的富人圈,最终表姐没有希望得到的补偿,自然是有些失望。失望之外,不免和父母的那种亲情,又有了几分疏远。表姐曾经对我母亲说,我不指望他们,我也过得会好的。
可以说表情依靠自己质朴和勤劳,让自己的儿女一个个成了家。表姐在电话中特别的对我说,我跌倒以后,子女们都回来了。他们都说,妈妈不得了,一个个都回来了。高兴和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这又是表姐的特有幸福。过去没有跌倒过没有感受到,日子过得平平常常。现在休息了,不是生病。印象中表姐是没有得过病的,身体健健康康,能吃能睡。只是这次意外,身体上有了缠布,行动也不如过去自如。医生不允许了,子女们也不同意了。就是这样一个时候,表姐感觉到了幸福的不期而致:子女们都围拢过来,没有一个不回来,没有一个不表现出对母亲病痛的关切,这就够了!所以表姐在电话中对我说的意思,让我能留下最深印象的是,就是这样一句话,孩子们都回来了,他们不晓得妈妈跌得怎么样子,都回来啦!
母亲现在去医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每到这时,我们都尽可能的赶到身边陪护。然而有时候母亲也有一点点失望,那就是我们没有如期赶到,呆在身边的只是请的陪护。
上了年纪的人,对幸福的渴望其实很简单,就是子女能经常陪在身边,特别是身体不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