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春运

 有一年春运时节，我坐县城往市里的车，上春节前的最后几天班。这时小县城汽车站的春运气氛已经有一些显现：检票口的一张桌子上，添了一张牌子，上面写：危险品检查处。车要开时，有工作人员站在车的一侧，吹着口哨，一声声的，引导车轮压到了出站的黄线上，然后哨声便拖长了尾巴，又忽的打住，那车便驶离了车站。这情景要在平常，是不容易见到的。春运第一拨的气氛，是体现在城市往县城，县城往乡村的汽车上，总是人满为患，并且大包小包的堆集起来。第二拨，才是回家过年的人再出门，情景大抵也是一样的。

 开这班车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新面孔壮汉。上身穿一件紫色毛线衣，外面罩了一件黄色棉背心。头发稀疏，额头上有一块新起的紫色疤痕，不知是水烫的，还是碰伤的，有一点有碍观瞻。新面孔说他是春运临时给人代班的，开不了多长的时间。车在路上跑，新面孔见有人站在路边，不管人家有没有招手，他都要减慢速度，从人家面前驶过。倘若有人确实要搭车，他便刹住车，离开驾驶座位，走到外面，打开车座下面的行李厢，帮乘客人把行李安顿好。然后上车，动作敏捷。车上有一个军人，肩上一扛三星，是个上尉，上了车，便倚着车窗打盹。忽然听新面孔说，到杨柳的是哪一位？要下了。杨柳是一个地名。军人醒过来，立刻回答说是我。新面孔说，你要到前面来，说什么地方，不然我的速度跑不起来，还有可能跑过了。军人很快收拾了行李，站到驾驶座位边上。军人说，到军天湖农场。军天湖有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从一条岔路通进去。新面孔就不再说了，这个地方，只要是本地人都熟悉的。

 新面孔说跑不起来，是针对之前车上有乘客说他跑不起来说的。有位女子，从衣着和装饰上看，看上去是浪迹江湖之人。她说，你这样跑，什么时候才能到站呢？新面孔回答说，我这个速度还不可以了，我保证准点到。女子说，准点到是应该的嘛！女子这样说，也是一车乘客的心愿：都希望早一点到目的地。可是新面孔的车半路需要加油，他扭头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啊！又把头转回去，盯着方向盘。新面孔把车开进路边的一个加油站，刚停稳，一个女加油工就朝新面孔摇手说，没有油加。新面孔车子没有熄火，马上就开出加油站，急驰了一段路，进到路边的另一个加油站。这次新面孔将车熄了火，人却稳稳的坐在驾驶座上，头伸向窗外，说要加油，好像这回是肯定能加到油。加油工还是一个女子，穿一身蓝工作服，嘴上还捂了一只大口罩，她大声叫道，没有油加！仿佛是有些生气。但对新面孔说了一个加油的地方。车再开动时，车上一个乘客说，你不是说这地方熟悉的很吗？新面孔辩解道：刚在那女的，是我战友的老婆。她要是有油不给我加，看我不捶她！一乘客笑问，你是捶战友，还是捶战友的老婆？随便捶哪一个，新面孔得意洋洋的。第三个加油站，好歹加到了油。有个乘客说，你现在吃了蛋炒饭，要跑起来了。新面孔说，怪事，春运怎么油供应不上？新面孔又说，我加了这么多油，能够开到站，下一趟的油，就是老板的事了。新面孔把车开到站晚点了。但车上也没人说什么。再说是加油耽误了，也不能说什么。

 售票员也是一个新面孔的女孩子，二十出一点头。一件盖及臀部的黑色羽绒衫，一条牛仔裤，短发披到肩部，手上戴了一幅手套，露出十根手指头，冻得红红的。好象是一个放假的学生，来体会一份打工的生活。因为是第一次，每上来一个乘客，她都有一些紧张，都要问一下新面孔，收多少钱？新面孔就告诉她一个数字，她就走到这个顾客面前，说出了票价。有的乘客看是漂亮年轻的女孩子，故意高声叫道，这么贵啊！女孩子脸红了，不敢看说话的乘客，只对着手里的票夹，轻轻说，春运了啊！新面孔在驾驶座位上，说老大啊！你不要吓着人家小姑娘。乘客说是说，还是把钱掏出，愉快的放到女孩的手上。女孩收票款有一些性急，害怕自己不称职。一个顾客刚上车，才坐下，行李还没有摆好，她便走到这个人跟前，要收票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