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很大。雨点落在伞面上,噼啪作响。以致于握伞柄的手,也有了震感。
我们在公路边下车,现在快要到下午的四点钟。此前雨下得很大,我们一直想等雨下得小一点,或者能有短暂的间隙停下来。但是老天不肯,雨依旧不紧不慢的下,且没有停息的意思。我们只有让步,况且今天是清明的正日子。
下了车,我们穿过我们读过书的中学校园,开始上山。这里原本也应该是属于山的,有山的起伏,山的形状。后来被开垦出来了,成了坡地。坡地遍及边边角角,原先上面的植被就被铲除了,种了些可以有收益的农作物。只是现在还是清明时节,作物播种期或者生长的时节还没有完全开始,大部份坡地还是露出土地的本色,黄的泥土中掺着一些沙粒。但也有灿烂的点缀,就是这片坡地上间隔的散落着一块块金灿灿的油菜花,正在盛开。
农民勤劳,所有的坡地,都被整理的清清爽爽,期待着播种与栽插,连地沟里也被整理的难见杂草的身影。不过,我们行走在这样的坡地上,鞋上沾满了黄泥,遇人上坎和下坡,便要吃力的攀爬与滑行。我们这样行走时,耳边会时不时的响起清明时节的炮竹声。
我和妻子,还有妻舅来到了我们做清明的墓地。每年的清明我们都要来一趟,这个墓主人,是妻子的父亲,也是我的岳父,可是我没有见过。本地做清明的程序,是要先在坟头上挂上清明吊子。清明吊子是事先裁剪好的,也可以在街市上买到。挂好的清明吊子,在风中飘飘荡荡,不过凝重的雨滴会让清明吊子显得静寞和沉重,像是有了心思。接下来,在坟前的地面上,铺上草纸,这次地面上净是雨水,为了防潮,需事先垫上一层塑料纸。然后在草纸上面放上元宝状的锡帛,还有各种票额的幂币,然后点燃。在向地下的人烧纸钱时,又燃上香,在坟前拜上三拜,心中默念对逝者的思念,也愿逝者在地下能够为生者祷福。最后是燃放炮竹,将做清明的仪式推向高潮。
雨依旧很大。远处的山峦被雨雾遮蔽起来,近处的景致也在雨帘的编织下,有一些模糊。我、妻子和妻舅,分工合作,免得被雨水纷扰了我们做清明的程序,用雨伞遮蔽着雨滴,不能淋熄了烟火。这时,我们墓地的隔壁。大约也就十几米开外,在我们墓地略下的地方,还有一处墓地。其实这片山坡,不时会冒出一处墓地,零零落落的。我们说注意到身边的墓地,是因为这隔壁的墓地上,也出现了一个扫墓人。
隔着雨幕,这扫墓人约六十开外的年纪了,清瘦落寞。与我们不同,他是淋着雨的,他如果撑了雨伞,大约是不好做事的。另外,他的手上出现了一只小竹篮。他在雨中,在竹篮里往外拿出一只只小碗,那小碗中装的是祭品,有些距离,看不清碗里装的是什么。
扫墓人没有燃起纸类祭品,却在雨中对着碗中的祭品低头沉默。之后,他有一个动作,是燃放炮竹。点炮竹时,雨仍然很大。他仍然没有撑起雨伞。他手中的一串炮竹,被外面的一张红纸包裹了,炮竹蕊子藏在红纸中。他不肯将遮掩蕊子的红纸扯去,怕炮竹被雨水淋湿了。于是,他将打火机点燃,将火苗试着往红纸下面的蕊子上点,几次以为点上了,撤了打火机,炮竹并没有点上,又试上了几次,仍旧没有点燃。雨还是哗哗的下着的,扫墓人一定是有一些沮丧了。
我们结束了我们这边的扫墓,准备沿着来路返回。妻舅却说,我们绕一下吧,他在头里走,我们只好跟着,这条路没有我们来的路好走。原来妻舅要带我们经过那扫墓人的墓地,走近时,妻舅向那沉默的男人伸出了手,手上是燃起的打火机火苗。妻舅准备帮助一下扫墓人,扫墓人是上了年纪的,可能眼神也不好,终于炮竹声炸响起来了。我注意到妻舅与那扫墓人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蹒跚的下山。有时就回过头来看一眼后面的扫墓人。扫墓人还静立在雨中。墓中是他的什么人,父母、老伴、还是儿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