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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冠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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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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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行记

榆林行记

八月初的一天夜里,关中大地终于迎来了一场雨,雨刚下的时候似乎很大,很有气势,可惜那场雨下得时间太短了,等我起床时,雨已经停了,云朵正在悄悄退却,空气中散发着清爽的气息,但不管怎么说久旱焦渴的黄土地得以浇灌,田野、庄稼、树木、小草得以润泽,城市、乡村、人间万物仿佛都在那场甘霖里获得了青春和力量,获得了自信和尊严,一切的一切都蓬蓬勃勃,欣欣向荣。

雨后的空气,清新宜人,深呼吸一口气,顿觉有泥土的芬芳,泉水的甘甜,令人赏心悦目。这一天早晨九点钟,我与泾阳县文化人士一行12人便踏上了北上榆林的旅程,我们要去榆林,去感受那里的风土人情,去观赏那里的美丽风光。随着飞驰的车轮,我的心也似乎插上了飞翔的翅膀,到榆林走走看看,这是我盼望以久的事。对陕北这块土地,我有一种神奇而特殊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它那样让人着迷,那样让人心向而神往。我曾多次去过延安,去过延川,去过铜川,惟独有一个缺撼——没有去过榆林,大陕北榆林不可或缺。榆林古代是边塞,是汉族与少数民族交融的地方,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交汇的地方。

三辆小汽车,一辆奥迪越野,一辆电动越野,一辆帕萨特,在烟云氤氲的群山中穿行,在历史与现实中穿越,抬眼处,白云依依,万峰耸立,鸟语花香。你看,铜川至延安段的植被真不错,树木苍翠欲滴,郁郁葱葱,林海茫茫,令人看也看不尽,看也看不够。一路上,当我把眼光收回,闭目养神的时候,我心中的念想还是榆林,我竭力搜索着印象中的榆林,我知道榆林的北边是长城,这道伟大的城墙就横亘在鄂尔多斯与榆林之间,横亘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与一望无际的蒙古高原之间,横亘在毛乌素沙漠与草原绿洲之间。驼城榆林秦代大将蒙恬、秦公子扶苏曾驻守过这里,宋代的范仲俺、沈括、滕子京,及以后的边关将士都曾驻守过这里,这里留下过金戈铁马的嘶鸣声,留下过修长城苦役的呻吟声,留下过家喻户晓的杨家将抗辽抗金的故事,留下过宋、辽、西夏、金、元、明、清历代英雄豪杰的不朽过往,也留下过难能可贵的边塞商贸往来、百姓和平、欢乐的历史景象,当然这些爱恨情仇、百结愁肠交织在一起,纠结在一起,闪耀在一起,便构成了一部多声部的色彩斑斓的边塞历史文化大书,一部边塞人民真实生活的历史画卷。

史载,从咸阳到九原的秦直道就穿行过这一区域,秦代的林光宫、汉代的甘泉宫(今咸阳淳化县)也许不会忘记,当年从咸阳、长安出发的车骑,轰轰隆隆,经过泾阳谷口宫、舍车宫抵达时的场景,那时甘泉山,森林茂密,山高气爽,景色迷人,是天然避暑胜地,林光宫以南云阳(故址在林光宫附近)至咸阳有宽阔的驰道,人们可以自由往来。而从林光宫到九原700多公里的直道,它道宽30米至50米,从秦始皇三十五年开始动工,至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基本完成,用时两年半时间,秦直道和秦长城一样,它是秦代劳动人民创造的又一奇迹。现在我们享用着现代交通的便捷,包(头)茂(明)高速、榆(林)蓝(田)高速、澄(城)商(洛)高速等南北走向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车水马龙的景象正一幕幕展开,一辆辆满载货物的车辆从高原穿过。望着呼呼闪过的车流,我思忖着:我们的道路是从山的腹部穿过的,而古人修路却走山脚,或者山脊,我又一次想到了秦直道,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和技术,他们沿着子午岭山脊,沿着数不清的山梁,用“堑山堙谷”办法,把一条笔直的大道通向了远方,固然这是一条军事用途的大道,对于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袭扰,维护边塞安全具有重要价值,但无疑它又是一条经济互通有无的商贸大道、文化交流大道、各民族融合发展、和谐共生的大道,与丝绸之路一样,道之所至,和平安宁之所至,幸福安康之所至。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豁然开朗了,我国已经建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公路交通网络,其实每一条道路的修筑不就是架起了人们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吗?不就是为人们铺设了一条通往梦想与希望、知识与财富、成功与健康的“绿色通道”吗?当然,这还只是陆上交通,如果加上航空、海运和内河水运,那就是陆海空一体化,你想想那会怎么样呢?对此,我们是否更有信心了呢?

汽车还在一路向北,向北,恍惚间我瞥见司机专注的身影,我坐在后排舒适的座位上,为自己的不会驾车而自责。这时我不经意想起了古人说过的几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我们今天要去干什么?事实上,我们的每一次出行总是奔着一个人物去的,总有一个明晰的目标。不然,榆林那么大,究竟从何开始呢?是的,我们的朋友、榆林市榆阳区镇川籍企业家张宏忠正在等着我们的造访,他是有文化情结的人,对于榆林地域文化、商贾文化他有独到的见地。他创办了一家天然气公司,在泾阳有他的分公司。他大学毕业后就在关中工作、创业,是一位走出家乡的榆林人。知道他的名字比较早,但一直未曾谋面,我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去年的“秦汉文化寻根之旅”采风活动,当时他邀请著名作家白描、历史学教授雒长安、泾河文化研究会会长成存义等人一道游览了汉景帝阳陵、汉高祖长陵、唐瀛洲台、陕西历史博物馆秦汉馆等地,在历史的宏大叙事中,我们寻找作为当代人的精神依归,在器物的无声语言中,我们体味百姓生活的日常,以及历史过往所给予我们的启发和教益。

最近我收到了张宏忠先生去年出品的地域文化研究丛书《镇川往事》第二、三集,有他的亲笔签名,厚重的两本书让人羡慕,也让人肃然起敬,同时被他的理想追求、精神情操、家乡情怀所感动。一个企业家为家乡捐钱捐物、修桥铺路、做社会公益不难,难的是他为家乡文化铸魂,留住了一段即将被遗忘的历史,留住了一段地域文化的根脉,留住了一段浓浓的乡愁。

汽车在路上行走了大约6个小时,期间在清化砭镇作了短暂停留,我们在路边饭店品尝了陕北的羊肉烩面,羊肉量大味美,感觉不错。

一条从西安通向陕北榆林的路,不知翻了多少架山,跨越了多少条溪水,辗转了多少路程,但它总是那么诱人,那么神奇,那么不可思议。当汽车又一次奔向前方的时候,我在汽车上眯眼小憩,可我怎么也无法入睡,岁月的魔方,历史的万花筒总是在我的眼前晃悠,一会儿是匈奴与秦汉的你来我往,战乱不已;一会儿又是“五胡乱华”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攘攘。历史上强悍的北方少数民族的铁骑弯刀总是向着中原的土地而来,向着中原的财富、人口而来,于是战争与和平,农耕文明与草原文明,在一次次碰撞、挤压、融合、交流中走向明天。有人说这是两种文明之间征服与被征服的较量,也有人说这是北方气候因素的影响,有些年份,当草原地带极端干旱,导致草场枯萎,少数民族无法生存时,他们便向中原发动进攻,攫取财富。当然,在风平浪静的日子,你会发现中原的丝绸、磁器、茶叶、粮食、铁器与西北边地的核桃、石榴、苜蓿、马匹、牛羊,这些双向奔赴的源源不断的生产、生活物资,常常在一串串驼铃声中,走进都城大邑,走进千家万户。那时候边塞诗人赞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发出了“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豪迈呐喊,那时候有西汉和亲、昭君出塞、匈奴内迁、文姬归汉等影响非凡的事件。

前面就到米脂县了,我们一阵兴奋。人常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车行至米脂县城,一块矩形牌匾吸引了我:千年古县,小米之乡。米脂,我猜想,这里应当是一个有米有肉的地方吧。同行人说米脂出美女,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还有不同时期的巾帼英雄,我仿佛听到了远处无定河的潺潺流水声,听到了街市的喧闹声,我不知道今天的河湾是否还有人在洗衣服?米脂婆姨这是一个饶有情趣的称谓,关中人把妻子叫婆娘,陕北人则称婆姨,大致是方言习惯的原因吧。根据米脂县志记载:“米脂城以地有米脂水,沃壤宜粟,米汁浙之如脂,故以名城”。数千年历史背景下,长期的血统杂糅、文化交融,使这里的女性,不仅俊俏雅致,能歌善舞,风韵卓然,而且聪慧干练,乐观开朗,成为陕北妇女中的佼佼者。

车上的同伴在闲聊,我随口说了一句话:“依我看那个大牌子不如改为——千年古县,美女之乡。”同伴们发出了会心的笑声。我接着说,每年举办一次全球选美大赛,到时候全世界的佳丽蜂拥而至,何愁文化旅游搞不起来。

正说话间,车子到了我们的第一站参观点:李自成行宫。这里初为庙宇,观其形制,应为道观,后经改建增修拟作为李自成返乡行宫。可惜李自成领导的农民起义队伍,速成速息,成败转瞬,令人叹息,所幸这座盘龙山古建筑群保存下来了,如今成了人们纪念这位明末农民起义领袖的场馆。

李自成是一位骑马打天下豪气冲天的英雄。在李自成行宫大门内广场,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李自成目光如炬,跨马执缰,腾空一跃,剑指青天的艺术雕塑像,他高大,勇猛,无所畏惧。整个雕塑动感十足,黑灰色的主调与基座红褐色相搭配,基座上有毛泽东手迹:大顺帝李自成将军。

米脂人李自成和他的夫人高桂英,是一对英雄伴侣,他们风雨同舟,并肩作战。李自成领导了这场波澜壮阔的农民革命运动,他拼搏十数载,率义军百万,夺取京城,把明王朝皇帝拉下马,建立大顺政权,首次提出“均田免赋”主张,立下了不朽的历史功绩。当然,革命胜利后李自成等人的骄傲自满,贪图享乐,不思进取,革命意志衰退,是一个严重的历史教训。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说,我们不学李自成。

在参观中,陕北清涧籍文化人陈世荣说,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也是米脂人,这让我想起了自己读过的日本作家井上靖的小说《敦煌》,这本书描写了李元昊征讨甘州、肃州、瓜州、沙州时的风云际会和残酷杀戮,读来惊心动魄。值得一提的是,李元昊这个人热爱文化,他创立夏、汉学院,任用汉族、党项族知识分子,主持创制了西夏文,建立了区域性的多民族的西夏王朝。尽管《敦煌》不是主要描写李元昊的,但李元昊却时时闪现,时光掩不住这位叱咤风云的英雄,人们也忘不了这位历史人物的勇武无畏和暴戾恣睢。

在晴朗的天空下,攀登陡峭的台阶,过了一个又一个飞檐翘角的门楼,依山势由下往上进入正殿所在之地,正殿前面一左一右有钟楼、鼓楼,其后是左右偏殿,再向后才是正殿,如此设计样式,我在三原县城隍庙见过,只不过平原地带宽阔,形式大样些,而在这盘龙山上虽地形逼仄,却也小巧别致。在主殿群的廊道,我看到了用玻璃罩着的平面石刻,同行的朋友说好像是陕北剪纸,我不知道它们为何物。

参观李闯王事迹展览后,我正准备朝外走,正在这时雒长安教授把我叫住了,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冠雄你来,这里有汉代画像石,这才是这里的宝贝,绥德、米脂这些东西不少。”哦,我明白了,原来刚才所见的是两汉时期的画像石,是贵族墓里的随葬品。如果说起陕北剪纸与画像石的关系,那应该说陕北剪纸也是向历史学习的,心灵手巧的陕北婆姨似乎在画像石里找到了她们的艺术灵感,这才使二者具有形与神的相似,艺术的超现实的抽象。在雒老师的指导下,我再次观赏了汉代画像石中的人物、射箭、动物、花草等内容,特别是从米脂出土的《乐舞百戏图》等汉画像石中的人物形象,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其实,在每一块土地上,都是历史文化与现代文化的交相辉映,如滚滚春潮向我们扑面而来,我们似乎有点应接不暇了。一路上,我们一行人纷纷谈起了清涧县人、著名作家路遥的名作《人生》《平凡的世界》,谈论高加林、刘巧珍、孙少平、孙少安,谈论城乡二元结构环境对于我们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人的影响,过去城乡对立,爱恨交加,生存与发展,那是多么沉重的话题呀。我是很念旧的人,对路遥的作品很喜欢,尤其是小说《人生》,每当我重温《人生》,或者听电影插曲《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时,我总是禁不住,泪流满面,难受许久。

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照哥哥

煮了那个钱钱哟下了那个米

大路上搂柴瞭一瞭你

清水水的玻璃隔着窗子照

满口口白牙牙对着哥哥笑

双扇扇的门来哟单扇扇的开

叫一声哥哥哟你快回来

现在那些曾经的话题似乎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渐渐的,城市化浪涛让城市的身躯越来越强壮了,很多人都进了城,包括农民工进城,学生进城,城市的盘子一天天大了,而乡村却渐渐的消瘦,尽管乡村的环境、交通、通讯、电力、自来水、燃气等基础条件几乎都有了,但一望无际的原野、村寨仍然显得单纯、广阔而空旷。游走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我过着摆渡人一样的生活。我一面关心上学、就业、退休养老、医疗保障、出生率下降、食品安全等生活问题;一面关注乡村振兴、收入分配、环境保护、人工智能等发展问题。

我们正在院子歇息时,有同伴呼喊:快来哟,这里还有一个展览馆。我没有想到在盘龙山脚下,有一座米脂婆姨展馆,那些从战争年代到国家建设时期的妇女典型,那些知名的米脂婆姨,她们的革命事迹和历史贡献,令人十分感动。我想米脂婆姨何以如此出类拔萃,可能与米脂一带自元明清民国以来崇文重教,启民智,办教育、办女子学校有关,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

我敬佩米脂婆姨,她们像李自成是陕北人的骄傲一样,也是陕北人的骄傲。

镇川镇在榆林榆阳区之南,与东、西、南三面与米脂县毗邻,过了米脂马上就到镇川镇了。我的思想一下子松弛了,长吁了一口气,这时汽车驶上一段国道,这里的车辆很拥挤,大车一辆接着一辆,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仿佛一列火车巨龙,我们的小汽车在大车夹缝中行进,走走停停,小心翼翼,我感觉提心吊胆的,大气都不敢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谁人知晓。好不容易我们才走出了这段拥挤路,这时我发现公路一侧有“黑龙潭景区”的牌子,哦,也许这是景区路段车多游客多,车辆才那么拥堵。

大约半小时,我们驶出国道,进入县乡道路。这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大的居民区,一座座漂亮的民房呈现在我的面前,是镇川镇,镇川到了!这是我们本次行程的目的地,我们无比欣喜。

张宏忠先生带着他的同学、朋友热情接待了我们。朋友们聊天,聊的最多的是镇川的历史过往和现代变迁,于是这座陌生的千年古镇,在我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这还得感谢一个叫陈生有的当地人,他当过村党支部书记、镇川镇副镇长,创建陈家坡村乡村旅游基地。他是张宏忠的同桌,还主编过《镇川镇志》,他对于镇川的历史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他讲的是镇川话,我听不清楚,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从他的口述中知道了镇川历史的大致情形。历史有其宏大壮观的一面,也有其细微曼妙的一面,就说镇川吧,最早的历史可以上溯于距今1500年前,西魏时设抚宁县,1946年设镇川县,地域归属,几经变化,千古名镇,曾为军事要塞,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修建,具有镇守无定河川道、防御北方少数民族入侵作用,又是重要商贸枢纽,街区店铺林立,皮货生意盛行,其商迹西到银川,东达天津,北通包头,南至西安。

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镇川人在外闯荡者不少,因为这里环境恶劣,养活不了人。张宏忠说关中人跑50里地就有饭吃,陕北人即使跑500里地也不一定找到活路。他还风趣地说,我把当地人分为两类,一类是跑着吃饭的人(指四处谋生),一类是守着吃饭的人(指守着家业或者养羊为生)。张宏忠的家庭几代经商,他的老家是米脂县张家湾村,他出生在榆阳区镇川庙湾村,从陕西师大榆林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他一直在关中学习、工作,可以说他是同时兼具关中文化与陕北文化的人。

民以食为天,饮食往往最能体现一个地方的特色。到了陕北就吃羊肉、喝羊汤、吃干炉、碗坨,关中人以面食为主,但现在我们过年有时也吃羊肉烩面、米糕、小米饭,来自陕北的饮食正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从古到今,陕北这块地方曾多次处于历史的风口浪尖,古代的莫要说起,仅就现代而言,中国革命的指针,中国共产党的落脚点,因日本军国主义者的疯狂侵略而指向了陕北。在这一块看似贫瘠的地方,中国的先进分子散下了革命的种子,结出了胜利的果实。我想,残暴的日本侵略者,从1931年到1945年,能够饮马白山黑水、掠夺中原腹地、控制长江中下游、染指两广、云南的红土地,气焰何其嚣张,但陕北始终在我抗日军民手里,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里凝聚着一群中华民族的脊梁,孕育了一种坚强不屈,艰苦奋斗的精神。读过《西行漫记》的人都知道,那时美国记者斯诺等进步人士已经注意到了红色革命,他们赞赏山沟里的马克思主义者,敬佩窑洞里的共产党人,他们认为中国的希望和未来在这里。·

无疑在陕北镇川是赫赫有名的。遥想镇川当年,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走西口的汉子、行走江湖的侠客、镖师、商道上的骆驼客、唱榆林小曲的艺人,以及坐拥响亮字号的干炉店铺老板、马车店伙计、饭庄掌柜,他们似乎都能证明。如今的镇川还是响当当的厉害,这里交通便利,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百姓生活富裕,乡村振兴、乡村旅游、非遗文化亮点纷呈,各项社会事业蓬勃发展。不信,你瞅瞅国道上、铁路上,那些昼夜不息的汽车、火车,那些排列整齐的车队就像一条河流,浩浩荡荡地驶过镇川的土地,我知道,它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的任务:将榆林的煤炭、石油、天然气等能源物资运往四面八方,将榆林的农产品运往四面八方,将榆林的文化资讯传播给四面八方。据朋友介绍镇川镇在榆林市各项指标居于前列,这里农业经济发达,农产品可圈可点,就说玉米吧,单产2000斤,这一产量关中灌区也无法达到。榆林是风水宝地,它的经济总量仅次于西安市,镇川作为展示榆林的一个窗口展现了无限美好的发展前景,我为镇川而自豪。

翌日清晨,东方刚出现鱼肚白,我就醒来了。昨晚我们在镇川镇“窑洞风情民宿”下榻,这是一种田园风格的民居,屋舍为四人间,套间两张单人床,外间一个大炕,可容两人就寝。由于是在平地上搭建的窑洞,虽有窑洞的外形,却无山坡、土坎那些天然窑洞的清凉,所以只有依赖空调降温了。来镇川之前我准备了厚外套,还有秋衣,怕这里冷,气温低,不料来到此地,感觉与关中相差不大,看来全球气候变暖是大环境变化,特别是今年到处都感觉热浪滚滚,火辣辣的无处容身。

窑洞外边有花园,月季花等花卉开得正艳,我们的驻地每两间窑洞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院落之间用铁栅栏分割开,而小院落内还有菜园,栽种着西红柿、韭菜、芹菜等蔬菜,有的园子还种了一片叶子宽大、枝干挺拔的玉米。不知是怎么了,我几乎是一夜没睡着,尽管眼睛闭着,可思维依旧活跃,同舍的三位老师睡得格外香甜,有的还伴随着轻微的鼾声,我却始终无法入眠,夜行的车辆、不眠不休的路灯、静夜里的鸟虫的些小举动、同伴的翻身声,几乎所有的声响我都能感觉到。

按照行程安排,七点半我们就出发了,我们要去国家级4A景区黑龙潭观赏“迎贡”民俗文化活动。我很好奇,不年不节的,怎么会有这么盛大的活动,原来这里是“‘清爽榆林’文化旅游季·镇川文化旅游周·黑龙潭非遗活动”的现场。每年农历六月十三是镇川约定俗成的“迎贡”活动节,其重要性和重视程度可以媲美春节。今年有闰六月,镇川人筹备了两次庆祝活动,今天应该是第二次给黑龙大王献祭了。

这个景区比较大,既是旅游风景区,又是黑龙潭道观,还有龙文化传习所。入口处的“龙潭胜景”牌楼小巧别致,龙门牌楼高耸入云,宽阔大气。龙门牌楼之后是黑龙大王塑像及龙潭玉池,龙门牌楼前面斜坡上,写有“黑龙潭”三个红色大字的巨石巍然而立。沿着游览主道,一路向前,大约百米,有一山崖,山崖之上有“黑龙大王”神祠,整个建筑建于明代,清代、民国扩建,文化大革命遭毁,1982年在原址复建。神祠一侧山崖,为榆林八景之“龙穴藏珍”,其泉水也许过去很大,今天看来细若绒线,点点叮咚。黑龙大王寓意着“甘霖普降,拯救黎民”的浩荡功德,人们祈求它为的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在神祠与龙潭之间,有一棵榆树,它扎根于石缝,其旺盛的生命力把石板都抬起来了,令人叹为观止。

这场文化活动组织有序,前面是炮车打头,其后鸣锣开道,擂鼓助威,接着仪仗队、旗手队,腰鼓队,献祭队依次出场,最后是锣鼓唢呐彩车和秧歌队登场。围观群众数千人,我们随着游行队伍奔走,融入了浩浩荡荡的人流。迎贡活动比较精彩的节目当数16位女性的秧歌表演,她们的秧歌灵动活泼,力感十足,富有情趣,与我以前看的不一样,我赞叹:这才是陕北味道的秧歌。

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我们还来不及回味黑龙潭景区的高光时刻,转身就要去陈家坡村参观。相对于黑龙潭的人流如织,这里就显得异常静寂了。当然这是由于黑龙潭景区那里正在搞活动,甘肃一家剧团正在唱大戏,有的景区节假日游客就多些,平时游客就少些,如同季节河流一样,有丰水期和枯水期。陈家坡村曾是沙家店战役的大后方,这个村青山绿水,风景如画。清代朱氏庄园,背依龙山,面朝龙泉水库,水波如镜,天光山色相映,为西北野战军五旅旧址。这个村子最引人注目的是,这里建有一个藏品两万余件的黄土文化博物馆,为人们留下了过去时代的珍贵实物资料。

中午的阳光正烈,我们登上无定河岸边的山冈,来到了一个叫庙湾的村庄,庙湾的山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街区便是镇川古街,在那喧嚷、嘈杂的烟火人间也许还有未曾听闻过的故事。庙湾是张宏忠先生的家乡,他的父辈曾在这里经商创业,成为商界名流,受到镇川人的尊崇。作为朋友我们很乐意拜访这个地方,用我们的眼睛、耳朵、脚步亲身体验一下这块神奇的土地,感受一下这里的商业气息。

在榆林几乎每天都有听不完的故事,看不完的美景,盛情难却的友人为我们安排了一个又一个景点,滚滚车轮带着我们走马观花。下午,我们无暇休息,驱车去了米脂县高西沟,参观了“高西沟水保生态教育基地”。这里过去土地贫瘠,植被稀疏,十种九不收,经过半个世纪持续治理,已经成为山清水秀,树木葱茏,瓜果飘香的“塞上江南”,“陕北高原的明珠”。高西沟是我国农业战线的典型,是陕北高原生态治理的一个样板。

高西沟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便又踏上了前往米脂县杨家沟的旅程。汽车在山区疾驰,经过一处镇店,名字我不清楚,道路一度出现拥堵,这里的群众正在广场扭秧歌,从一闪而过的宣传牌可见是一个什么“回娘家”文化活动。在路上,我们就担心杨家沟革命纪念馆下班,5点50分等我们赶到纪念馆时工作人员正在关门,没办法,我们的时间紧呀。看到山顶有两门大炮,出于好奇我们便驱车上了山顶,山顶有“转战陕北纪念馆”也已经关门,所幸这个展馆看门人,一位八旬老人,她曾在西安上过学,是她破例让我们这些远方的游客进馆看了一会儿,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参观毛泽东、周恩来旧居,没有了解更多的红色故事,也没有感受扶风寨马氏地主庄园的独特魅力。

汽车正在向榆林市区进发,晚上我们要在市区住宿。几天来我们几乎总在米脂县一带转圈,我不知道米脂县究竟有多大,不过我总有一种走不出米脂县的感觉,看来米脂、镇川这块地方的魅力真大呀。

过了米脂,进入榆林市,在这里,已经看不到连绵的山峰,蜿蜒的沟道。哦,榆林的地势是比较平展的,走出山区的我们,顿觉视野宽广了,心情舒坦了。

在榆林,我惊喜地看到了城墙,我赞叹,这边塞的城墙也如西安城墙那样的宽厚,只不过已经不甚完整了。俗话说“唐塔汉冢朱打圈”,我想,榆林这道城墙大致也是明朝的吧,至于是否还有更早的历史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在榆林高新区“德和厚酒店”住宿,也许是折腾累了,这一夜我睡得比较踏实,几乎是一夜睡到大天亮。

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一天适逢立秋,我们首站便驱车去夫子庙步行街参观“走出家乡的榆林人”展馆。尽管有导航辅助,我们也迷了路,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地方,等我们抵达其他同伴已经先我们而到了。我们在展馆门口,一个仰天长啸、高举双臂、顶天立地的人物铜像前合影,这是一个非常夸张的人物塑像,看起来令人震撼,他穿着老布鞋、粗布衣裤,衣服上有五个布纽扣,前襟上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大口袋。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一楼为饮食摊点,展馆门前没有空间,主题雕塑便显示不出来。

“走出家乡的榆林人”展馆设在二楼。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我们参观了如碧天里的星星一样的榆林人物图景,他们闪耀在历史的天空,足以让子孙万代铭记。站在高岗、杨芝芳、马文瑞、刘澜涛、胡启立、安子文、张德生、贾拓夫、李子奇、白纪年、张季鸾、李鼎铭、张维迎、柳青、路遥、杜岚、贺抒玉等人的像前,我的心中充满无限崇敬之情,我想这些卓越的时代人物,他们的生命基因中定然有榆林因素,定然有榆林人所特有的精神和气质。

俗话说什么地里长什么庄稼,不同的地域就有不同的人物性格。参观了榆林名人馆,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废,以人为镜,可以明事理。来榆林参观其实就是在阅读榆林这部大书,榆林是一部厚重的史书,其中山水形胜,历史传奇,人物故事,林林总总,应有尽有。我喜欢读司马迁的《史记》,司马迁的人物传记里有情感波澜,有褒贬立场,有人格魅力。

朋友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过去有一位勤劳、朴实的陕北老汉,他有两个儿子,他发誓要让他的儿子们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但是陕北这个地方贫穷,他勒紧裤带,费尽全力才给两个儿子成了家。给儿子成家就得给他们置办家当,与别的地方人不同,兴许关中老汉还会留一手,给自己留些财产,这个陕北老汉与众不同,他把自己的所有家产,包括土地、羊群、窑洞都分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自己什么也不留。别人都说你咋这么傻,东西都给了后生,你自己怎么过活?他说自己从头再来,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去讨饭,大不了一死。这个故事或许是人们杜撰的,但其中表现了陕北人“重承诺,轻生死”的精神气质。

我们的参观行程安排得紧锣密鼓,刚出了名人馆又要去附近的“算盘博物馆”。算盘起源于中国,迄今已有千年历史,曾被誉为世界上最早的计算机。可惜,算盘已经不常用了,我猜想这个展馆,也许没有什么实际内容,所以就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

快点,大家都上去了,同伴催促我。迎面的两栋大楼之间连接走廊处,有一个巨大的算盘造型。通向二楼进门的扶手、楼梯设计也是一个算盘,不过比那大算盘简洁一点。在室内楼梯,我看到整个墙面以及楼梯周围几乎全是实物算盘,这里是算盘的世界,算盘的海洋。

我有点改变了,看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展馆,它里面恐怕有不少有价值的东西。我快步赶上了大家,一位女讲解员正在解说。我以前参观展馆比较自由散漫,喜欢自己看自己想,可这一次不同了,这位讲解员把我带进了算盘的天地。她从算盘的历史演化、算盘形制、算盘材质、历代算盘、算盘家具、算盘乐器等方面,全方位介绍了算盘从算法研究到社会各行各业广泛应用,从生产工具、生活用品到教育、审美及文化现象的历史过程,是啊,从汉唐以来,算盘在我们的生活中如影随形,一个算盘标志着中华民族的精神追求、生活历程和思维方式。

以前我只知道有长方形的算盘,没有见过方形算盘、圆形算盘、银锭形算盘、如意形算盘、动物算盘、造像算盘、福禄寿算盘以及其他五花八门,大小不一的算盘。在这里我服了,开眼界了。算盘可以结合八卦图形、道仙传说、十二生肖、民俗故事,可以与琵琶、古琴,甚至家具结合,如:一张四方桌可镶嵌入四个算盘,可以师生共用,或者家长与孩子共用。镖局的算盘上往往有“汇通天下”的字样,有的算盘上还有有趣的对子,如:“七子之家隔两行,十全归一道苍桑”,“五湖四海盘中算,三教九流珠上忙”。

算盘,在我们上世纪六十年代人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都见过它,甚至用过它。我小时候经常看见生产队会计打算盘算账,那时在人民银行、供销社的柜台上,算盘是标配,店员、售货员会打算盘是基本功,就像今天的工作人员会使用电脑一样。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的一位长辈是县木材公司的会计,他会双手打算盘,而且准确无误,还得过市级珠算大赛第二名,在行业里威望很高。现在算盘虽然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我们的日常语汇中还有它的痕迹,如算盘口诀: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还有盘算、打小算盘等;再如谚语,算盘的命——不怕打,瞎子打算盘——瞎打,算盘上的数——明摆着等。

走出算盘博物馆时,我深感算盘在中国人心中的分量,我们不虚此行,我们太有福气了,这个展馆真的令人叹为观止!

午饭后,稍事休息后,我们便去张季鸾纪念馆参观。张季鸾先生陕西榆林人,是著名中国近代报刊政论家和中国新闻界新闻自由的倡导者。他与政治活动家、书法家于右任、水利科学家李仪祉被誉为“陕西三杰”。

纪念馆位于榆林东沙季鸾公园。汽车进入公园大门,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仿古楼阁前,这座楼阁高峻、醒目,是这里的标志性建筑,来到正门只见门楣上题写着“张季鸾纪念馆”几个金色大字,两侧门柱对联写着:“大而无畏公而忘私亮节高风垂古今,忠于国族勇于论政文章事业足千秋。”

纪念馆的门虚掩着,我们正寻找售票处时,一工作人员出来了,他说只要打开“榆林文旅APP”预约一下,然后扫门口这个码就好了。说得轻巧,可我怎么也弄不好,我们团队中好几个年龄大的老师也不会操作,后来还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体谅我们,破例打开控制按钮,我们才集体进了展厅。

近年来,我在阅读祖籍泾阳的于右任先生有关资料时,发现他与张季鸾先生的交集比较多,他俩都是咸阳籍关学大师、著名教育家刘古愚的门生,刘古愚先生曾长期在泾阳从事教育事业,先后在泾干书院执教,在味经书院、崇实书院任山长,及门弟子有于右任、朱佛光、茹卓亭、李子逸、王授金、冯孝伯、杨西堂等,是西北思想文化的启蒙者,有南康(有为)北刘(古愚)之誉。

张季鸾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封建官僚家庭,父亲在山东当过小吏,其母粗通文墨。他15岁时,以父丧居籍,窘困异常,破庙容身,几不能举火。1902年秋榆林道陈兆璜欣赏张季鸾的才华,让自己的儿子与张季鸾一道求学,于是资助他们远赴关中礼泉县九嵕山下的刘古愚先生烟霞草堂就学。戊戌变法失败后,刘古愚遭清地方当局嫉恨,被解除味经书院、崇实书院山长职务,专门从事讲学活动。张季鸾在刘古愚的指点下博览群书,学问大有长进,他喜读《明鉴》《文献通考》等典籍,这为他后来从事新闻报刊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903年春,刘古愚赴兰州任甘肃省大学堂总教习,张季鸾转入三原宏道学堂学习,跟于右任成为同学,在这里他结识了后来在辛亥革命、护国战争中做出重要贡献的一大批陕西革命志士。

1905年,张季鸾考取官费留学生赴日本留学,1906年,经井勿幕和赵世钰等人介绍首批加入同盟会陕西分会,投身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行列。此后曾担任资产阶级革命派办的《夏声》杂志编辑,从此踏上“言论报国”“新闻救国”的道理,开始了新闻报刊生涯。

辛亥革命前夕,自日本归国,受于右任邀请在上海协助参加《民立报》编辑工作,1912年,由于于右任推荐,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大总统孙中山秘书,亲自参与《临时大总统就职宣言》等重要历史性和纲领性文件的起草工作。他从南京拍给上海《民立报》的关于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成立及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的专电,是中华民国成立后的第一条专电。

辛亥革命遭遇挫折后,张季鸾因替“宋教仁案”慷慨执言;揭露袁世凯《善后借款合同》卖国行径,反动当局将北京《民立报》查封,他本人也被无理逮捕,囚禁三个月之久。后又因揭露段祺瑞政府出卖国家主权,向日本方面举办满蒙四路和顺徐二路大借款的消息而再陷牢狱,历时半月余。1926年,张季鸾与留日同学胡政之、吴鼎昌在天津接办《大公报》,从此至1941年9月6日张季鸾病逝,他一直主编《大公报》,长达15年。期间社会发生急剧变化,张季鸾经受了严峻考验,但他以非凡的智慧和勇气,力图使《大公报》成为一份反映中国自由舆论的喉舌。他提出“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办报方针,以“不望成功,准备失败”八个字作为办报的秘诀,不怕与社会空气冲突,不惜报纸失败。他曾多次指出:“报人之天职,曰忠曰勇”。

张季鸾主持的《大公报》及附属刊物,曾报道称红区有一整套的社会制度;连续发表长篇报道《中国的西北角》,首次向全国报道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透露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内容,产生巨大政治影响。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张季鸾写了大量社评,控诉日本强盗屠杀中国人民的暴行,号召大家“不分党派,同心奋斗”,“中国就永不亡,民族精神也永不至衰落”,力言和局之不可取,只有继续抗战之一途。

1941年9月6日张季鸾先生在重庆病逝,翌年葬于西安城南竹林寺墓地。现在榆林市已经将先生坟茔迁回家乡安葬,使其魂归故里。张季鸾先生自1908年编辑《夏声》杂志至主持《大公报》笔政,前前后后30余年,共撰写3000余篇文章,他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中国的报刊新闻事业,在新闻报刊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被誉为“文坛巨擘,报界宗师”,他将永远受世人敬仰。

参观张季鸾纪念馆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前往邓宝珊纪念馆。邓宝珊将军纪念馆坐落在榆林一座大桥的旁边,由于地形的影响,大桥的巨大身躯几乎遮挡了纪念馆的视野和空间。院内邓宝珊将军的骑马塑像威风凛凛,将军1939年手植的三棵白蜡树绿荫如盖,“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的蓝底白字的牌子挂在门口。那时为防日军轰炸,邓宝珊将军将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由榆林城八狮上巷迁至城南金刚寺旁,掘土窑3孔,作为战时司令部,并取名“桃林山庄”。邓宝珊将军曾在此居住八年之久。

现在所看到是近年在原址进行翻修的“桃林山庄”。展馆内介绍了邓宝珊将军的生平事迹。邓宝珊(1894—1968),名瑜,以字行,甘肃天水人,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动家、杰出的爱国将领、中国共产党的忠实朋友。他早年从军、投身革命、追求真理、征战沙场,始终活跃在中国北方的军事和政治舞台上,受李大钊等共产党人影响,具有爱国进步思想,为中华民族独立和解放事业作出了重要历史贡献。邓宝珊将军经历过辛亥革命、北伐战争等各个时期的生死考验,与于右任、冯玉祥、杨虎城、邵力子、胡景翼等西北军政人物来往甚多,他的夫人张玉燕是三原县人,他的家曾安在那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甘肃省人民政府主席、甘肃省省长、民革中央副主席。

抗战期间,邓宝珊先后任国民革命军21军团军团长、晋陕绥边区总司令。1937年至1948年,他率部镇守榆林,坚决拥护和支持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坚持国共合作联合抗战。他与陕甘宁边区合作密切,与中共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高岗、贺龙、王震、习仲勋、南汉宸等都保持良好关系,对国共两党团结抗战贡献很大。

在院子的一面墙壁上刻有王震、习仲勋、马文瑞、屈武、王昆仑、宋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给邓宝珊将军的题词,其中习仲勋同志的题词写道:

中国国民党委员会:

在邓宝珊将军百年诞辰之际,我谨对这位从二十年代起就与中国共产党交往的忠诚朋友,表示深切地怀念,邓将军在抗日战争时期支撑北线、保护边区和解放战争中促进北平、绥远和平解放,功劳卓著,贡献很大,建国后又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作出了新的贡献。他的高尚品德和光辉业绩会永远铭记在全国各族人民的心中。

习仲勋

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三日

在纪念馆的院子里,我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抗战时期面对错综复杂的形势,中国共产党何以立足,陕甘宁边区何以战胜各种困难和挑战?是不是毛主席所说的三大法宝“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党的建设”在起作用,是不是我们党团结和发挥了像邓宝珊将军这样的革命进步力量,把一切战胜敌人的积极因素都凝聚起来的缘故。

我挥手离开纪念馆的当儿,又一次回望了那座儒雅的将军塑像,我俯瞰山沟下面被绿草锁住的沙丘,仰观四面高峻的崖畔,这时我的心里充盈着一种莫名的感动,我想,这些浸润着历史沧桑的地方是最不应该忘记的。

红石峡是榆林水色丰茂的地方。那里洞窟藏珍,巨擘留痕,沙滩草地,环境优雅,是不可多得的旅游休闲胜地。下午,当我们的汽车到达的时,外边停车场已经爆满,我们只好把车子停在比较远的地方。

入口处有一楼台,临河凌空而起,楼下有门洞,门洞上方有“红石峡”三个大字,门洞两侧一对雄狮把门,好不气派。沿山涯小径而下,不远处,有一石牌坊,上边刻有“榆溪胜景”横额,两边对联是“飞岩击水雄山耸义,红云翻石摩崖存忠。”

我是与同伴一起来的。我们请了讲解员,她的普通话带着浓浓的榆林味儿,但我们还是能够听得清。由于道路逼仄弯曲,我们便一字儿排开行进,仿佛遥远天空的雁阵,你招呼我,我招呼你,不让一个人掉队。

红石峡是书法的宝库,真、草、隶、篆、行各种书体皆有,而且历史悠久,字形伟丽,大气雅致,只可惜砂岩风化严重,保护难度很大。也许地质时代这里是鄂尔多斯海的一部分,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丰富的煤炭、石油、天燃气、岩盐等物质。

山脚下有一条人工引水渠——广泽渠,它的潺潺流水,仿佛玉带一样缠绕在峡谷,广泽渠取“泽被苍生”之意,这使它更具有了烟火人间的生命价值。明代成化八年(1472年),延绥巡抚余子俊和举人纪温率将士勘测地形,凿石修渠,渠成以后,一举解决了军民饮水问题,并灌田达一万亩。后世均有维修,沿用至今。

我仰望着崖上刻着“威震九边”“振河不洩”“大漠金汤”“汉蒙一家”“流沙蓬岛”等字样的崖壁,这些斑斓的痕迹反映了不同时代的历史风情和书写者的精神气质。这里还有抗战时期马占山将军用左手题写的“还我河山”四个大字,将军一口气写了两遍“还我河山”,他驻守榆林12年,始终坚持抗战御敌,保卫陕北,其精神气节可感天地。

又过了一段路,我发现“溪壑回春”“天外奇峰”题刻附近的“榆谿胜景”之“胜”字偏旁为“舟”,似有草书之意趣。在一处崖壁,我看到了“红石峡”“雄石峡”的字样,还有一个“三教殿”的牌子,我仿佛懂了,沿着红山的悬崖峭壁,历史上这里曾修过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庙宇和石窟,如同甘肃敦煌莫高窟石窟、山西大同云岗石窟、河南洛阳龙门石窟一样,也是宗教文化繁盛之地,而“三教殿”的三教即儒释道,“三教殿”供俸孔子、释迦牟尼、老子三位圣哲,象征着民族文化的融合发展。

这时阳光正好照在崖壁之上,我想虽然宋元时代的“红山寺”,明代修复后的“雄山寺”,以及清代更名的“镇远寺”,都消逝在一片历史的烟云中了,但当年红石耀目,金碧辉煌的红彤彤的亮闪闪的自然景观,依然留存在人们的记忆当中。我把目光再一次投向了前方,看着阳光下的红砂石、陡峭的崖壁、曾经的寺庙、古朴的刻石,看着行走在石径上的男男女女,看着河谷沙滩上嬉戏玩耍的大人和孩子,我想红石峡,它的魅力远远不止于此吧。

在红石峡会议旧址。有几个同伴亲身体验了一番,沿着狭窄的台阶而上,即可进入洞中会场,此洞上边有出口,便于撤退。1929年四五月间中共陕北特委,在此召开第二次扩大会议,这次会议批判了右倾错误,会议宣布刘志丹为特委军委书记,主持特委工作,重点讨论了加强武装斗争的问题。听着讲解员的叙述,忽然我的耳畔飘来一阵熟悉的歌声:“正月里来是新年,陕北出了刘志丹。刘志丹来是清官,他带上队伍上横山,一心要共产。”于是,一个个英俊、干练、无所畏惧的陕北汉子便霍然浮现在我的眼前……

行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我们又去观瞻一个洞窟的藻井,此洞为方形,藻井为圆形,斑驳迷离,似乎年深日久了,这一藻井其质料不同于别的,为青石,这在砂岩崖壁实属罕见。显而易见,这种藻井寓意“天圆地方”,中间有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种卦象组成的八卦图,周围有纹饰装点,四角有蝙蝠图案,寓意“祈福纳祥”“遍地福泽”。

站在洞口,放眼远望,对崖上的阴刻,如:“中外一统”“华夷天堑”,阳刻,如:“金汤吐秀”“雄镇三秦”,阴阳刻,如:“长天铁垜”“巖赫具瞻”,碑林竞秀,令人惊奇,巨笔如椽,山岳撼动。

我们继续朝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连接东西两岸的三孔桥,这座修于清代的桥,后来不断维修改造,成了今天的模样,其下有水路直通对面,桥面平展如履。我们踩踏着桥面轻松来到了对岸。

如果说,在河那边主要是亲近历史,那么在河的这边就是亲近自然了。这边的河岸平坦些,可以到达水边。看着水中游泳的孩子,如小鱼儿般自由自在,我也被这片亲水天地所感染,恨不得纵身一跃,与水相拥。河水并不很深,流速也不大,孩子们呼喊着,欢笑着,让整个河谷都洋溢着欢乐气息。

看着几个年轻人在一个动感十足的模型架子上照相,我们也上前潇洒了一回。啊,那种照片精神,让人仿佛年轻了10岁。

红石峡的出口处,有一钢索斜拉桥,走在上面有一种晃悠悠的感觉,由桥面上俯瞰整个景区,红褐色的山峦、青绿色的流水、婆娑的树影及来来往往的人群,共同构成了一幅灵动飞扬的山水画卷,让人流连忘返。

夜游榆林老街,这个提议不错。晚饭后,我们通过滴滴打车找了网约车,一同去逛街,虽然这一天的行程够多的了,但大家依然精神头儿十足。

汽车载着我们朝老街进发,夜色中不辨路途,下车时发现还要过一个十字才能到达。算了,走几步路的事情,于是我们便步行了一段路程。榆林塔附近广场一带人比较多,广场那里的歌声、音乐声清晰可闻,这个十字车辆有些拥堵,但过往的行人却不紧不慢,行走得从容。

老街在城墙内,进了门洞只见灯光很明亮,老街两头有摆渡车往来期间,而且是免费的,坐车的人不少,一辆车走后,还有不少年轻人在排队。想必他们也是游人,也想看看老街的静谧夜色。我曾去过成都的宽窄巷子,也去过韩城老城,相较于前者,榆林的街道是宽阔的。有人说,过去的街道是逼仄的,逼仄到人挤人,气息相闻。

我们不愿与年轻人挤汽车,就选择了步行,选择了慢生活节奏,有时候快与慢,张与驰之间还是有点学问,你想一闪而过,不着痕迹,与沉浸其中,仔细品咂,哪个更有情调?就说我们今天吧,陀螺一样飞旋,不仅去了两个展馆,而且拜谒了两个纪念馆,还游历了红石峡,我们风风火火的行程究竟能够在我们的心中留下什么呢?

走路是一种很好的锻炼,也是一种心灵的疗愈。我们默默地走在这古老的街市,踩踏着祖先的泥土,感受着浓郁的商业气息。让塞外的清凉梳理纷乱的思绪,给久违的朋友一个意外的惊喜,这是我的一点可怜的企图。我去过榆林了,在老街上留下过脚印,我到过老城了,触摸过那块明代的青砖,那些年代久远,飞檐翘角的牌楼,那些与时代命运相连,与岁月风雨相伴的文昌阁、万佛楼、星明楼、钟楼等文物,相必它们也不会忘记我的凝眸注视,我的深情留恋。

有时神秘感也是一种美好。街市两边的仿古建筑,在璀璨灯光照耀下,显得那样沉静、庄严,遥远的镜像让人们体味驼城千年的厚重、数不清的离情别意、万般欢喜和点点哀愁。白沙茫茫,驼铃声声,信天游、骆驼和走西口的汉子,趟过岁月的河流。这时我仿佛听闻了《榆林小曲·对花》的缠绵歌声,那天籁之音似乎从悠远的草地传来,从陕北婆姨的心底传来。

正月里来什么花儿开又开

正月里来迎春花儿开又开

迎春花儿开又开

迎春花儿鲜又鲜

哎来哎嗨哟

七开呀八开

花花花花有人爱

……

南疆北国的人呀,你知道吗?那个曾经的地方叫榆林。而今的榆林是一个能源之城,生态之城,文化之城,仿佛瑰丽夜空的繁星一样明亮、光鲜。我还在胡思乱想,同伴们正在议论着什么。原来我们要返回关中了,而且已经敲定了明天返程的路线。看来,在整个城市都进入梦乡之前,我们必须回宾馆休息了。

十一

登镇北台是我们一行的共同心愿。早晨,我们比太阳还要起得早,天一亮大家就都纷纷动身,有的早早去餐厅吃饭,有的在户外活动筋骨,有的提前把行李搬到了车上,去镇北台参观后我们就要踏上归途。我是出宾馆最晚的一位,车辆已在门口等候,我赶紧跑步登车。

昨夜,即将踏上回家之路的我还是有些小激动,我想到了我们的榆林之行,想到了塞外的秋天,想到了长城的风云际会。我曾读过大学者史念海先生的《中国的河山》一书,我知道沙漠中生命力强大的榆树、柳树最适宜于栽种,而榆林自古为边塞重镇。我还知道秦昭襄王所修的长城,就是宁夏固原县至陕西榆林县一段,它的东西两头都到了黄河。秦始皇三十二年使蒙恬北击匈奴,全部收复阴山之下黄河以南的地方,建置郡县,古称河南地,史载:这里设置了三十四县。秦朝灭亡后,这块地方又被匈奴占据,直到汉武帝元朔二年,汉大将军卫青北征,才恢复了秦朝时的疆土,一直到东汉时期,再没有大的变动。及至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辽夏金、元明清各个时期这里又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块土地上战乱频繁,纷争不已。长城还是那道长城,历代情形各不相同,辉煌与失落,进退之间,各有心结,不一而足。这令我想起了阎肃先生作词的那首歌曲《长城长》:

都说长城两边是故乡

你知道长城有多长?

它一头挑起大漠边关的冷月

它一头连着华夏儿女的心房

……

镇北台,你是万里长城的一个重要节点,我虽然还没有登临,但昨夜我已神游了长城,我与历史对话,与时光交流,我粗略地了解了这座伟大工程的蛛丝马迹,只是等待一个实地勘察的机会。

榆林的秋天总有云彩伴随。这一天,天气转阴,秋风送来丝丝凉意,空气中有些微的潮湿感,我感觉心情有些沉闷,天不会下雨吧?我没有注意当天的天气预报。风儿舞动着远处镇北台上的旗子,高处的风很大。俗话说风是雨的头,或许后边就要下雨了。走吧,有人已经登上了镇北台的顶层。

这个景区草地上竖立一石上书“不到长城非好汉”。这是毛主席诗词《清平乐·六盘山》里的诗句,其雄浑豪放,金声玉振,无与伦比。这时景区的人慢慢多了,风还在刮着,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雨滴,老天爷好像在考验游人的意志,我加快了步伐,跟随着向上攀爬的人们,继续前进,说什么今天我也要登上镇北台顶端。

终于上来了,站在红山之巅了,心情无比激动。与同伴合影后,然后朝四处瞭望,享受登高远望的乐趣,此刻榆林城、绿洲、榆溪河都尽收眼底,而影影绰绰的北边是河套地区,是黄河几字湾的波涛。榆林,北瞰河套,南蔽三秦,是中原黄土文化与草原游牧文化的交汇点,其历史地位可见一斑。镇北台为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修建,是明“九边重镇”之一的延绥镇巡抚涂宗浚主持修筑,迄今已有400多年历史,号称“万里长城第一台”。

沿着微雨空蒙的台阶,我们一路朝下走。我问同行的雒长安老师,镇北台的砖是秦砖,还是现代的砖?他明确地告诉我,那是明砖,不是秦砖,也不是现代的,虽经历几百年的岁月还是那样坚实,很了不起。

在镇北台下,我们还观看了“镇北台长城博物馆”,清人杨蕴的一首《镇北台·春望》诗写道:“关门直向大漠开,日日牛羊作市来。万里春风残雪后,有人指点赫连台。”长城自东周起,历代皆有营作,至明代趋于成熟,成为规模最大,体系最为最为丰富的文化遗存。镇北台是长城沿线宏伟壮观的军事要塞,秦、汉、隋、明四代长城必经之地,是长城历史发生和发展的缩影。

在镇北台城阙的院中,有一棵生机勃发的白榆树,它已有102年的树龄。这棵饱经沧桑的榆钱树,让人浮想联翩。面对长城,我忽而想到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些警示的话语。是啊,一座长城,一处关隘,曾经烽火连天,敢不忆当年;如今虽然硝烟散尽,岁月转换,但铸就中华民族钢铁长城的强大精神力量还在人间。

十二

白云山是我们本次榆林之行的最后一站。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着,不知不觉就到米(脂)佳(县)公路,这条路线前几天走过,我的印象比较深。我们绕过了米脂县城一路向东,朝着黄河边而去,不知走了多久,我们下了一道很陡的沟道,我感觉坡道至少是30度的坡比,当然榆林市区也有这种陡然下降的情况,让人惴惴不安。同伴说前边就是就到了佳县县城,这座县城在山顶,所谓佳县的“佳”,是诗经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葭”,这里古称葭州,是一个芳草萋萋,芦苇丛生的地方。我开玩笑说在山顶建城,吃水不把人困死?同伴说人家有办法,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想古代的葭州是否也是一个富庶之地?我不得而知。

我们的汽车到了景区附近,我站在黄河岸边注视着这条伟大的河流,在我看来,佳县的黄河水不是很大,河道也不宽,对面山西临县的村庄清晰可见,相对于延安宜川黄河壶口瀑布的波涛汹涌,这里的水流就显得温顺多了,而渭南合阳县、大荔县一带的黄河之水宽阔、和缓,颇有些浩淼无涯的气象。

我的同事正在购买景区的门票,两个全票,一个半票,一个免票,这也是我们这车人马的年龄结构。人常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一个北方人什么时候你能离开黄河呀,黄河在你的生命流程中总是时不时的闪现,总是时不时的给你惊喜。其实,从泾阳出发时,在我的行程单上早就写上了佳县白云山的名字,我想拜会一下这神奇的山峦,神奇的道观。当然,我也知晓,佳县是颂歌《东方红》的故乡,佳县有个李有源,他唱了一曲《东方红》,唱出了人民的心声,红遍了全中国。值得一提的是,1947年毛泽东主席等到过佳县,所以我们到陕北了佳县是不能不去的。

古人说:“大道以多歧亡羊。”没想到呀,我们同行的三辆车在白云山也走岔了路,一辆车去了景区北门,我们去了景区东门,还有一辆车落在了后边。

我们四人是一路爬山,一路辛劳,汗流浃背地赶到了主殿位置,等我们抵达时,其它两路人马已经在山顶等候多时,他们是乘车上来的,并未耗费多少体力,事实上从北门、东门汽车都能一直开到山顶,但我们选择了行走。

我梦想中的白云山,乃关西名胜,它雄踞黄河西岸,山峰耸峙,峡谷交错,松柏森森,祥云袅袅,道法自然,为道士修行之地。我梦想中的白云山,乃白云胜景,它云蒸霞蔚,临河听涛,树影婆娑,枣花舞蝶,雾气缭绕,雅韵萦怀,仿佛一人间仙境。如今这里已经是著名旅游景区,只见仿古建筑栉次鳞比,生意兴隆,商铺林立,热闹非凡,一派繁盛祥和之气。

白云山是有历史的,从东门向上,攀登陡峭的石阶,两侧是丰收的枣林,挂满枝头的青枣惹人喜爱。沿途有牌楼、有石碑,有栽植于明代天启元年(1621年)的迎客松,1947年周恩来、陆定一等老一辈革命家转战陕北时曾在此留影。至五龙宫,这是道教追溯真武大帝脱俗成仙的宫殿。殿内壁画描绘真武大帝的神话故事及白云山修建之种种历史。到了白云洞,我们知道这里是白云山开山道人李玉风真人修炼之静室,真人羽化后被佳县人尊为神仙,朝夕祭祀。明万历四十八年(1618年)神宗帝敕封其为白云洞,洞前有石质旗杆一对,为清代雕制品。

从一天门到四天门,进入主殿位置,见侧柏参天,钟鼓楼分列两边,殿宇威严,不过来此地的人们各怀心思,各有所图,他们除了烧香拜神,便是抽签打卦,问询人生命运的起伏,男女的生养,财富的多寡,生死的轮回。这是一块神秘的地方,它仿佛能够给多种需求的芸芸众生以心灵抚慰。

我最感觉意外的是,这里有一块与众不同的碑石,其碑文写道:

九六年五月八日,我偕同仁游白云观。

道长介绍:四七年九九重阳,毛泽东主席由当时佳县县委书记张俊贤陪同,与四乡群众一起观看佳县群众剧团演出的晋剧《反徐州》。毛主席站在戏台前左侧。道长请主席在中间就坐。主席说,我个子高,把后面的老乡挡住看不好。

我很感动:毛泽东主席看戏都想到群众。毛主席注定要得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一条政治规律,一切国家,一切朝代,一切政党都无法摆脱这个规律。对县委书记许浚说,在此立碑,教育后人。

蔡竹林 敬撰

一九九七年九月九日

下山时,我们乘车而下,很快就到了山脚。兴许是饿坏了吧,大家在路边摊点大快朵颐,而我却吃不下饭,我吃了一份凉皮,喝了一纸杯茶水。

吃过饭后,我静静地坐在一旁思忖着。白云山是修行的净土,一般人总希望领受仙气,化险为夷,遇难呈祥,这是多么美好的心念呀。但人的历史都是自己书写的,人生各有来路,各有归途,不是别人能够为你改写的。

其实,面对一座文化渊源如此厚重的大山,我们无须多言。但愿喧嚣、浮躁的人间,多一点虔诚,多一点修行,少一点花里胡哨的东西。

我又一次想起了“歧路亡羊”这个寓言故事,真逗,这件事情竟然在我们的旅程中发生过,这是多么深刻的教训,无论什么情况下,正确方向都至关重要。

我们的返程路,本来是从沿黄公路一直向前的,可走着走着又转到了米脂县那条米(脂)佳(县)公路,最后,从米脂县上了一条南下的高速公路。

二〇二五年八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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