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俊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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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山，皱褶深。青灰雾，漫上来，缠了唐砖，绕了宋瓦。叮铃铃，檐角铜铃响，碎了千年月，化了百代霜。雾散处，菩提寺，浮出来。青石阶，苔痕滑。两株老玉兰，擎着雪灯盏，呼啦啦，烧穿了天！东麓坡，松柏林，森森然。荒草里，碑半掩。“彭公禹廷”四个字，叫苔藓啃，被风雨蚀，斑斑驳驳，影绰绰。想当年，铁腕治宛西，豪气冲霄汉。到如今，静卧古刹旁，共饮一山岚。寂寥，岑寂。
一、菩提有灵：根扎乱石缝，魂系汉家天
朱漆门，剥落甚。吱呀呀，门轴呻。香客来，脚步纷。青石板，响跫音。明慧师，阶上立。袈裟鼓，山风急！瘦身形，似青竹。三十年，渡海路。维港夜，霓虹闪。梦中见，玉兰变！观音指，凝清露，莹莹然，照心路。这才有，北上行，菩提寺，驻禅心。
抬眼望，心先惊！院中央，古树横。虬枝盘，似龙腾。墨色浓，焦笔痕。狂草舞，力千钧。传说古，东汉年。莽追秀，马蹄翻。杏花山，绝路前。白龙马，忽人言：“栽菩提，汉室兴！”刘秀听，急下鞍。石缝里，插树苗。怪事生，苗扎根！吸石髓，饮风霜。两千年，傲穹苍。枝如铁，叶如云。历劫难，不死身！唐高宗，年间事。高僧至，朱智勤。云游苦，觅佛音。见此树，参天立，灵光闪，心头震！佛祖意，显分明。遂建寺，名菩提。晨钟荡，暮鼓沉。古树新花，同沐佛恩，共证乾坤。
寺东西，钟鼓楼。本相对，镇山幽。某夜静，月昏昏。万籁寂，僧入定。忽闻声，地底隆！石龟醒，显神灵。力无穷，驮鼓楼！轰轰然，移丈余。住持惊，跃身起。一声喝，震寰宇：“灵龟止！”声落处，龟凝形。石像成，犹仰首。鼓楼斜，成奇景。香客来，手摩挲。龟背凉，石纹深。啧啧叹，神乎神！明慧师，诵经勤。粤语软，调子温。檀烟浓，古寺新。禅机藏，意深深。
二、铁血映花：弃官雪家恨，碧血沃兰根
花如雪，香似海。人如潮，涌过来。学生娃，擎素花。白花花，一大片。领头者，是老者。姓李名，号振邦。声如钟，气如虹：“娃娃们，看仔细！这碑文，斑驳里，藏血性，是文章！彭公魂，未曾离！” 时光倒，一九二七。秋风紧，寒霜起。彭禹廷，麻衣白。跪母坟，泪已干。孝带飘，似素幡。忽听！马蹄疾，踏碎心！乡邻至，哭嚎奔：“崔二旦！杀人魔！又来了！血洗村！” 匪过处，梳篦过。寸草折，鸡犬绝。哭声惨，火光冲。彭禹廷，猛抬头！眼中火，熊熊烧！牙关咬，咯吱响。唰啦！扯孝带！掷于地！“这官袍，有何用？！” 声裂帛，惊寒鸦。 当夜！南区地，惊雷炸。民团立，旗猎猎！三百汉，三百枪。土造枪，寒光闪。彭禹廷，站高台。青衫旧，目光锐。“父老亲，匪如蝗！不剿灭，无宁日！今日起，枪在手，护家园，卫妻儿！” 声震瓦，群情沸。
杏花坳，地势险。彭公谋，布阵严。崔二旦，狂且骄。策马至，笑声嚣：“酸秀才，也挡道？滚回去，写文章！” 话音落，排枪响！砰砰砰！震山冈！民团勇，据险守。土枪准，意志刚！匪虽众，心却慌。攻不下，尸横岗！鏖战急，日西沉。彭公令，奇兵出！侧翼攻，如尖刀！匪阵乱，溃如潮。丢盔甲，狼狈逃！镇平县，保住了！消息飞，四方震。彭禹廷，威名扬！从此后，铁血汉，扎根在，宛西壤。 菩提寺，藏经楼。烛影摇，人影瘦。油灯下，地图摊。彭禹廷，别廷芳，宁洗古，三颗头，凑一处。眉头锁，计长远。彭公指，朱砂笔。“宛西地，四县联。要自治，须三自！一自卫，保平安；二自治，民作主；三自富，仓廪实！” 笔圈划，力透纸。窗外雪，簌簌落。染双鬓，点点白。新政行，快如刀！量田亩，均赋税。穷富平，怨声起。豪绅怒，牙咬碎！贫民泪，湿黄泥。开公路，通四方。筑河堤，锁蛟龙。禁烟赌，清毒瘤！设医院，救死伤。养老院，慰孤残。
菩提寺，东厢房。朗朗声，读书响。穷娃子，坐蒲团。捧新书，咿呀唱。老僧人，倚门望。合十笑，泪盈眶：“彭公心，菩萨肠。度众生，胜造塔，七级高！” 寺墙外，春风吹。玉兰花，正飘香。新政种，已萌芽。宛西地，露曙光。
三、金瀑血雨：折戟泌阳道，玉兰泣忠魂
药师殿，刚转过。哗啦啦！金光泼！迎面来，晃人眼。卧佛殿，檐角飞。迎春花，瀑下垂！千百条，金绦舞。灿若霞，柔如丝。织女巧，抽云锦，挂佛前。花枝俏，攀朱柱。嫩蕊黄，攒成团。朵朵似，小太阳。青石阶，染金辉。流光淌，暖意催。明慧言，三十载。修殿宇，小沙弥。花种子，怀中藏。不经意，撒落地。春雨润，春风催。竟长成，此奇观！叹造化，弄机缘。
二月末，春尚寒。白玉兰，擎冰雪。迎春花，性儿急。裹暖香，撞佛怀！菩萨慈，低眉笑。金箔瓣，落纷纷。铺满阶，皆是禅。 花瀑前，人驻足。汉服女，正年少。团扇举，扑粉蝶。蝶翅颤，扫花枝。金粉簌，沾绣鞋。咯咯笑，声如铃。摄影师，趴在地。镜头仰，景别奇！飞檐翘，挑花潮。金浪涌，向碧霄。恍然间，灵山会，法雨飘，曼陀摇！最妙是，雨初晴。水珠圆，琉璃光。滚花瓣，映佛面。卧佛容，添春意，三分暖。
1930年，冬月寒。泌阳道，晨雾漫。冷如刀，割人脸。宁洗古，单骑行。赴开封，议要情。马蹄疾，霜晨月。忽见前，老农夫。背粪筐，步履迟。宁将军，心坦荡。“老哥早，拾粪勤？” 农夫近，头微抬，眼浑浊：“先生早，赶路急？” 寒暄语，未落定！异变生！农夫手，快如电！寒光闪，是枪管！砰然响！震荒野！宁洗古，身躯震！捂胸口，血如泉！怒目睁，指凶手：“你...何人？...” 话未尽，人已倾。骏马惊，长嘶鸣。忠魂陨，泌阳道！冷雾浓，裹尸寒。黑手笑，遁无踪。 消息传，如惊雷！菩提寺，震欲摧！彭禹廷，抚棺木。楠木冷，透心寒。牙关碎，目眦裂！长啸起，冲殿宇：“洗古！吾弟！痛杀我也！” 声凄厉，裂金石。泪纵横，湿衣襟。忆往昔，共谋事。图自治，沥肝胆。到如今，阴阳隔，忠骨寒！恨！恨！恨！恨奸邪，恨阴谋，恨这世道太凶险！镇平县，公堂上。阚保珍，县长位。缩椅中，面如灰。心惶惶，手颤颤。忽听！大门开，轰然响！彭禹廷，仗剑立！杀气凝，霜满堂！“阚保珍！杀人者，人恒杀！偿命来！” 声未落，法枪响！砰！血花溅，五步红！奸佞除，仇得报！快意事，慰忠魂。然！彭公怒，冲霄汉。岂不知，暗处眼，毒蛇般，已盯紧！黑手长，悄伸来，探向他，英雄脊！
1933年，三月夜。风呜咽，犬狂吠。声凄厉，似鬼哭。彭禹廷，书房坐。灯如豆，人憔悴。案头堆，自治章。油印稿，墨犹香。窗外影，玉兰枝。今春首，绽新白。幽香暗，透窗纱。忽闻门，轻叩响。“先生，药好了。” 侍卫杨，名天顺。托盘进，药气腾。脚步轻，近榻前。彭公倦，抬眼望。眼神和，无防备。刹那间！杨天顺，脸狰狞！托盘落，瓷碗碎！寒光闪！匕首出！直直刺，心窝来！噗嗤！利刃入，红梅绽！血！滚烫血，喷涌出！染青衫，浸文书。“自治”、“民生”字，洇成团，化血污！彭公愕，手捂胸。指缝间，热血涌。怒视贼，唇翕动：“你...为何？...” 杨贼狞，抽刀退。血如注，力已衰。英雄躯，缓缓倾。案头玉兰，应声落！白瓣沾血，红白映。恰是那，寺中树，今春初绽第一枝！香犹在，魂已飘！四万人，齐送葬。素幡扬，遮天日！纸钱飞，似雪飘。哭声震，动山岳！菩提寺，方丈率。僧众集，木鱼敲。诵经声，磬音绕。混呜咽，山谷荡。玉兰树，似有知。白花瓣，纷扬落！如雪片，覆新碑。彭公寿，四十一。竟短促，胜花期！英雄血，沃热土。玉兰根，吸英魂。从此后，花更白，香愈烈！
四、禅机常在：贝叶承古训，枯笔写新魂
慧明师，抚碑文。苔痕厚，字迹昏。指腹糙，触沧桑。“娃娃看，这苔痕。蚀了字，蚀不了，这魂灵！彭公志，如松柏，立山阿！” 学生们，静肃立。如幼林，沐悲风。眼神凝，心潮涌。 藏经楼，幽深处。檀香绕，光线昏。玻璃罩，金光闪。镇寺宝，《贝叶经》！盛唐时，玄奘取。万里路，自佛国。贝多叶，薄如翼。梵文密，似游龙。蜿蜒行，藏真知。少年们，鼻尖贴。罩冰凉，气成雾。细端详，字如蚁。老法师，轻声语：“这纹路，像什么？” 一少年，脱口出：“像地图！彭公的，自治图！” 法师笑，点头许。“当年啊，彭公在，设学堂。东厢房，灯火明。穷娃子，免费用。纸笔新，书声琅。” 指尖过，老经柜。木纹深，岁月痕。“光绪年，三十一（1905）。寺首创，‘救济学’。一九四五年，烽火天。枪炮响，未停歇。僧人们，在佛堂。教农家子，识大字，算加减。梵呗声，诵经音。书声琅，未曾断！” 贝叶经，静卧光。千载文，今犹在。照见那，书声朗，照见那，赤子心。佛国智慧，家国情怀，一线牵。 焦炭枝，皮皲裂。狰狞状，似鬼爪。忽！羊脂玉，新蕊迸！娇嫩极，生机勃！死木上，焕新生！明慧指，墓园处。一斜柏，姿态奇。当年植，彭公殇。血沃处，苗初长。历风雨，经沧桑。今亭亭，已如盖！绿荫浓，护忠魂。
新铜钟，立院中。香港居士，诚心捐。钟面錾，莲花纹。朵朵开，金光闪。映晚照，耀花光。与殿前，迎春瀑，遥呼应，成奇观。岁月长，是沉香。愈久远，愈透亮。香客虔，碑前供。白玉兰，三两枝。花瓣颤，露珠摇。风轻拂，似低语。是英魂？是花魂？山风起，卷残瓣。旋如舞，向云深。恍惚间，见当年：彭公跨青骢，扬鞭策马疾！蹄声碎，惊玉树，琼瑶落，雪纷纷！尾声：冰魄映尘寰，瓣印千秋纹 暮鼓沉，夕阳坠。古寺边，勾金线。白玉兰，染琥珀。万千盏，长明灯。悬枝头，照幽冥。东麓园，青霭升。彭公碑，隐夜色。如长剑，归鞘中。寒光敛，侠气存。明慧师，木鱼声。笃笃笃，穿回廊。
过庭院，出院门。与山外，车流吼，相对峙，静对喧。那一树，冰魂魄。守青灯，伴古佛。春风翻，人间册：军阀刀光寒，志士热血涌，高僧袈裟扬... 翻过页，皆成尘。凝作那，半缕香，暗浮动。 归途下，石阶凉。忽觉衣襟沉。低头看，心微动。半片玉兰瓣，静静卧怀中。一角沾，苔痕绿，似铜锈。月光下，细端详。瓣上纹，纵横生：一道深，裂痕长，似马蹄，踏乱世，烽烟急；几处圆，润而光，如佛珠，捻沧桑，岁月长。山风骤，呼啦起！那瓣儿，脱掌飞！打旋儿，坠深涧。划弧线，白虹现——人心底，至暗时，神性光，碎星般，迸出来！ 千年刹，看春秋。元碑文，花影里，风蚀骨；清经幡，香气中，浸透魂；唐玉兰，擎灯盏，照今古。菩提寺，大陶瓮：盛过枭雄血，滚烫烫；沸过乱世烟，呛人喉；终将那，滚烫过往，淬了火，冷了心，成了温润釉色，静幽幽。佛前跪，长不起，为心安；碑前立，久无言，是追念；花下痴，望出神，觅清凉。谁不是？借那琉璃瓦，冷冽光，醒醒神；借那白玉兰，清洁魄，洗洗心；借那迎春花，金子暖，熨熨魂，心口上，皱巴巴，那点痕？
暮色合，山影浓。古刹沉，入画屏。唯余那，玉兰魄，冰莹莹；迎春金，碎星星。风中缠，空中舞。菩萨指，撒璎珞，落凡尘。彭公碑，苔深浅。铁血志，经卷文，杀伐气，慈悲心，早被这，杏花山岚，细细酿，慢慢调，成了同一味——禅茶香，意悠悠。 古树擎天承法雨，新花照夜点禅灯。从来真佛红尘里，一片冰心在玉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