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泼墨似的,哗啦一下,就淹了茂盛店的青瓦屋脊。东头那片杨树林,猛地就活了,光河涌动,金波荡漾。邻家阿婆那手电筒,老胳膊一抡,银弧半弯,光柱如杵,直愣愣杵进林子深处。光里头,尘埃乱舞,碎金浮沉。俺那两岁的小妮儿,小腿儿倒腾,泥点子飞溅,小脸儿粉扑扑,一头就撞进那光柱里。哟!她那长睫毛上凝着的汗珠子,亮晶晶,颤巍巍,活脱脱像刚从蝉蜕壳尖儿上滚下来的露水珠儿。
“妮儿!慢点儿跑!别摔着!” 俺娘那嗓门儿追过来时,小妮儿早趴老槐树根儿底下了。小肉手儿蜷着,指头尖儿一点,正戳向树干上挂着的一个玩意儿——金黄油亮,薄如轻纱。那是蝉蜕的空壳儿,背裂细缝,六足抱树,像件被谁着急忙慌脱下来的纱衣,还带着泥土的温乎气儿呢!再细瞅,壳儿旁边拱出个小土包,一个土褐色的小尖尖儿,正一拱一拱地往外冒。嘿!是个刚钻出土的知了猴儿。钩足扒拉,青苔翻卷,那背上的硬壳儿裂开一道细细的缝儿,翡翠色的翅芽儿,隐隐约约,透出点儿新生的嫩光。
这光景,是俺心底里珍藏多年前的夏夜。那时候啊,日头一落山,村子就醒了。大人小孩儿,人手一个洋瓷碗,攥着个或新或旧的手电筒,人影幢幢,笑语喧哗,全涌进了这片杨树林。俺爹,大手攥着妮儿的小手,爷俩儿猫着腰,一棵树挨一棵树,枝枝叶叶,细细寻摸。那光柱扫过去,树干上趴着的蝉蜕,琥珀点点,金珠串串,映着光,直晃人眼。
有一回,可悬乎!妮儿眼尖,瞅见一根高枝桠上,挂着个顶大顶亮的壳儿。小手一指,嘴里直嚷:“爷!爷!要那个!” 俺爹憨笑一声,腰一沉:“来,孙女,踩爷爷肩膀。”妮儿那小脚丫,软乎乎,颤巍巍,蹬上俺爹厚实的肩膀头。俺爹慢慢直起身,妮儿晃晃悠悠往上够。指尖儿刚触着那蝉蜕的边儿,脚下一滑,“哎呀!”一声惊叫,小身子直往下栽。吓得旁边正专心抠树皮缝儿的马叔叔,大腿一拍,魂飞魄散:“我的娘哎!”他裤兜里塞着的玻璃罐头瓶子,叮铃哐啷一阵乱响。瓶子里头,挤挤挨挨,半罐子墨黑油亮的知了猴儿,触须乱扫,细爪抓挠,在滑溜溜的玻璃壁上徒劳地划拉着,窸窸窣窣,急不可耐。
要说最勾魂儿的,还是那油炸知了猴的香味儿。日头西沉,炊烟袅袅,这味儿顺着灶屋的窗户眼儿,丝丝缕缕,钻心挠肺地漫出来。俺娘手脚麻利,把洗得干干净净、浑身沾着水珠儿的知了猴儿,倒进粗瓷碗里。撒上雪白的盐粒儿,喷香的十三香,手指头一划拉,拌匀乎了。油锅烧得滚热,青烟微冒。抓一把知了猴儿,“刺啦——”一声脆响!那声音,油花四溅,焦香腾空,裹着热乎气儿,直往人鼻子里钻。金黄的油沫儿欢快地翻滚着,那些小黑疙瘩,在滚油里翻卷腾挪,滋滋作响,外壳眼见着就变得透亮,裹了蜜蜡似的。
小妮儿扒着灶台边儿,踮着小脚,下巴颏儿抵在冰冷的灶沿上。鼻尖儿上不知啥时溅了个小小的、亮晶晶的油星子,她也顾不上擦。眼珠子瞪得溜圆,小嘴微张,直勾勾盯着锅里那诱人的翻滚。俺娘用长长的竹筷子,手腕一翻,轻巧夹起,金黄油亮的知了猴儿就落进了白瓷盘。小妮儿手急伸,闪电般抓去,“哎哟!”一声轻呼,烫得直甩手,对着指尖儿连连呵气。鼓起小腮帮子,呼呼吹几下,也顾不得许多,小嘴一张,贝齿一咬,“咔嚓!”一声脆响,焦香四溢。腮帮子立刻鼓得像含了个小核桃,小嘴油亮,眉眼弯弯,嚼得那叫一个香!
隔壁李姨端着个空碗来借油盐,瞅见小妮儿那馋样儿,噗嗤笑了:“瞧把俺小孙女香的!赶明儿让你叔多下点力气,多捉它几罐子!这玩意儿,下酒可是个顶好的物件儿。” 那时候,知了猴儿金贵着呢?才一毛钱一个!孩子们把捉来的宝贝攒起来,几十个鼓鼓囊囊,就能跑到村口货郎担子上,换回一根琥珀色、甜丝丝、粘掉牙的麦芽糖棍儿。俺记得药铺的周掌柜也收蝉蜕。他用个亮闪闪的小镊子,轻轻夹起一个空壳儿,对着天光那么一照,眯着眼,看那半透明的翅脉,纵横交错。他说这东西是味好药,能治小儿惊风。“这东西啊,”周掌柜捻着胡须,慢悠悠地说,“生在地下是祸害,钻出壳儿能入药,老天爷安排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可谁能想到呢?也就几年光景,城里那些灯红酒绿的大饭店,就把这土里扒拉出来的“猴儿”,请上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还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金蝉脱壳”!听着像耍把式。村里人,起初只当是城里人嘴刁,图个新鲜野趣儿。
后来,护林的老赵头儿,给俺们上了一课。那天晌午,俺拿着挖掘铲,去到杨树林,瞧见老赵头蹲在一棵树下,手里攥着根枯树枝,眉头拧成了疙瘩。俺凑过去问:“赵叔,瞅啥呢?”
他把那枯枝往俺眼前一递,声音闷闷的:“瞅瞅,这祸害!”
俺接过来细看。这树枝,拇指粗细,表皮发黑,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针眼大的小孔,孔洞周围,木屑微微翻卷,像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过、搅过。老赵头指着树根附近的地面,那里散落着不少同样枯黑、布满孔洞的细枝。
“瞧见没?”他用粗糙的手指戳着那些小孔,“都是那刚出壳的母知了造的孽!它那尖嘴儿,像锥子,专拣这嫩枝子扎进去,把卵产在木头芯儿里!一棵树,要是挨上几十上百针,这枝子,从里到外就烂透了,风一吹,‘咔嚓’就断!断了落地上,成了它娃子(若虫)钻出土的梯子、挡风的墙、还有……头几年的口粮!” 老赵头叹口气,脚碾了碾地上的枯枝,“根上吸汁儿,枝上打洞,这玩意儿,生生是树的吸血鬼、催命鬼啊!”
变故,来得比夏天的雷阵雨还快,还猛。那天晌午头,日头毒得能晒化柏油路。俺正坐在柳树荫下,给妮儿编柳条帽子,柳叶青翠,手指翻飞。忽然听见村东头一阵喧哗,人声鼎沸,像开了锅。挤过去一瞧,嗬!一辆乌黑锃亮、能照见人影的轿车,像头怪兽似的趴在村口的土路上。车旁边,站着个西装革履、肚皮溜圆的胖子,手里捏着个电喇叭,唾沫星子横飞,扯着嗓子喊:
“收——知了猴儿!活的!五毛钱一个!现钱现结!有多少要多少——!”
这声儿,像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进了整个村子的耳朵眼儿里。
林子,瞬间就炸了营。原先是天黑下来才出动、星星点点的手电筒光,猛地变成了傍晚就戴着矿灯、明晃晃刺眼的队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像听到了冲锋号,扛着铁锹,拎着塑料桶,挎着布袋,疯了似的涌进杨树林。那阵仗,翻江倒海,寸土不让!连荷花园那片平日里芦苇深深、水鸟啾啾的清净地儿,也钻进了人。猫着腰,东扒西找,泥水四溅。好好的荷叶,碧绿圆润,被慌乱的鞋底踩得稀巴烂,汁液横流。惊得那些水鸟,“扑棱棱”一片乱飞,翅膀拍水,哀鸣阵阵,搅碎了满池的宁静。
原先只觉着知了猴能解馋、能换糖,这会儿,听着老赵头那番话,再看这阵仗,心里头倒生出点别样的滋味:逮猴儿,解了馋,鼓了腰包,竟也歪打正着,除了林子里的一害?连平时最心疼树的马叔,裤兜里罐子装得满满当当,擦汗时还咧嘴笑:“多逮一个,树就少遭一份罪!这钱,挣得心安理得!”
可这“心安理得”,没过多久,就被另一种“不安”取代了。记得那年的夏天,格外的闷,格外的长,日头像粘在了天上,火辣辣,烤得人心焦。可怪事也来了。往年这时候,树上树下,蝉鸣如潮,一阵高过一阵,能把耳朵震聋。可那一年,那熟悉的、聒噪的、铺天盖地的蝉鸣,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忽然就稀了,断了,哑了。傍晚,再去林子里纳凉,心里头空落落的。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松软的落叶,而是满地被扒开的土坑,坑坑洼洼,密密麻麻,像刚被一场冰雹狠狠砸过的田垄,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林子是清净了不少,可这清净,透着一股子死气。往年这时候,树影婆娑里,鸟雀翻飞,专等着啄食刚出土、翅膀还软的嫩知了。孩子们逮猴儿的空档,常能惊起一两只肥嘟嘟的斑鸠、或是拖着长尾巴的喜鹊。可自打村里人跟疯了似的扫荡林子,鸟影子也稀罕了。老赵头忧心忡忡:“知了少了,鸟吃啥?鸟少了,那些啃树叶子、钻树心的毛毛虫、钻心虫,还不翻了天?” 果然,没过两年,村里好些老树的叶子,夏天没到就被啃得千疮百孔,有些甚至树干流脓,病怏怏的。俺这才咂摸出点味儿:这林子里的活物,一环扣着一环,像架精密的纺车。俺们逮知了猴,本意是除害护树,可逮得太狠、太绝,扯断了其中一根线,整个纺车,就跟着歪斜、散架了!那“五毛一个”的价码,像把快刀,痛快是痛快,却也砍断了些看不见的、维系生机的藤蔓。
有一回,带着妮儿去。她蹲在一棵老柳树下,小脑袋低着,看蚂蚁搬家。看着看着,忽然用小手指着树根底下,声音带着点说不清的委屈:“爸爸!你看!”俺凑过去。树根旁,泥土微湿,躺着一个蝉蜕。翅膀残破,沾着褐色的泥点子,背上那道本该是新生的裂缝,歪歪扭扭,还卡着半根枯黄的草屑。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脏兮兮,破败败,像个被哪个心急火燎的孩子随手丢弃的、玩腻了的旧玩具。风吹过,它微微动了动,更显得伶仃无助,了无生气。
城里饭店的菜单,倒是越做越花哨,越印越精美。那“金蝉脱壳”的图片,印得油光水滑:金黄油亮的知了猴儿,码得整整齐齐,旁边配着翠生生的小葱段,红艳艳的辣椒丝。底下印着几个大字——“高蛋白滋补佳品”!灯光一打,图片上那蝉翼,仿佛还泛着诱人的油光,勾人馋虫。
有次办事进城,路过那饭店后厨的巷子口。一股极其熟悉又异常浓烈的油炸香气钻出来。鬼使神差地,俺往里瞅了一眼。嚯!墙角堆着个铁笼子,里头黑压压,密麻麻,全是蠕动的知了猴儿!它们挤挤挨挨,层层叠叠,缓慢地、无望地爬动着,细长的触须相互缠绕,彼此牵扯,像一堆在绝望中滚动挣扎的黑珍珠,又像一窝被困住的、沉默的活物。一个穿着油腻白褂子的厨师,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大手一抄,抓起一大把刚洗过的知了猴儿,看也不看,“哗啦”一声就丢进了滚沸的油锅里!“刺啦——!”
那腾起的油烟,那爆裂的声响,那瞬间弥漫开的焦香四溢……竟和当年俺娘在土灶台前,用那铁锅炸出来的味道,一模一样!可不知咋的,俺闻着这味儿,心里头却像堵了块湿棉花,闷得慌,沉甸甸。那香气,闻着香,却再也没了当年灶膛里柴火噼啪、炊烟袅袅时,那份钻心窝子的暖乎和踏实。更添了层说不清的滋味儿——像是为了一口野味,亲手掐断了林子里一脉生机的涩然。
后来,再回茂盛店老屋。东头那片曾经浓荫蔽日、蝉声鼎沸的杨树林,被砍掉了大半。挖掘机轰鸣,履带狰狞,碾过的地方,露出盘根错节、伤痕累累的褐色老树根,像大地被硬生生扯破的、汩汩流血的血管。看着这些曾经被知了猴吸食、又被俺们疯狂搜捕“保护”过,最终却逃不过斧钺之灾的老根,心头更是百味杂陈。侥幸剩下的几棵老槐树,孤零零地杵着,枝桠稀疏,叶片黯淡。偶尔,还能在光秃秃的枝头,瞥见一两枚灰扑扑、孤零零的蝉蜕,随风摇曳,摇摇欲坠,像岁月遗忘的、褪色的标签。护林的老赵头,蹲在废墟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像他眼里的光。他捡起半块破碎的蝉蜕,在满是老茧的指间摩挲,喃喃道:“除害?护林?唉……这人呐,有时候劲儿使大了,方向就偏喽。”
前些日子,收拾闺女(当年的小妮儿)留在老屋的旧物。翻箱倒柜,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角落里,摸出个小小的玻璃罐子。罐身蒙尘,瓶盖锈蚀。拧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几枚干透了的、薄脆的蝉蜕。闺女也凑过来看,拿起其中一枚,对着窗外的光,细细端详。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空壳背上的裂缝,眼神有些飘忽,轻声说:“爸,你看,这个……好像还是我小时候,在老槐树底下捡的那个呢。”
那空壳,依旧保持着紧紧抱住树干的姿势,倔强而徒劳。背上的那道裂缝,深深浅浅,像一道被时光凝固的、无声的闪电,也像一道无声的诘问。
俺的心,猛地一颤!眼前仿佛炸开那年夏天雷雨前,林子里的死寂——所有的蝉鸣,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嚓”一下齐齐剪断。世界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风,穿过残存的叶隙,发出空洞的、沙沙的呜咽。紧接着,乌云压顶,天色如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砸下来,砸在那些挂在树上的、脆弱的、透明的蝉蜕上,把那些纵横交错的、半透明的翅脉,冲刷得纤毫毕现,亮得刺眼……
而今呐,林子没了。那些个打着昏黄手电筒、踩着松软泥土、在树影婆娑里逡巡捕蝉的夏夜,连同孩子们的欢笑、大人们的吆喝、油锅里那声勾魂的“刺啦”……甚至那场关于“害虫”与“护林”的懵懂争论,都像那蝉蜕里的空壳,被时光这只大手,硬生生抽走了内里最鲜活、最滚烫的血肉和生气。只剩下一个干瘪的、易碎的轮廓。
昨夜睡不着,翻看那边角磨损、纸页泛黄的老相册。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小妮儿,蹲在杨树林斑驳的光影里。她仰着脸,手里捏着一枚金黄的蝉蜕。夕阳的金辉,从她背后泼洒过来,穿过稀疏的叶片,正好打在那枚空壳上。把它映照得通体透亮,流光溢彩,宛如一块凝固了时光的、温润的琥珀。壳上的每一条细纹,每一道沟壑,在那一刻都清晰无比,历历在目,仿佛那不是虫壳,而是用刀尖在夏天的年轮上,细细镌刻下的印记——记录着泥土的馈赠,也记录着索取的无度;记录着除害的初衷,也记录着失衡的苦果。
如今,城里头那些修剪整齐的绿化带里,到了季节,也有蝉在叫。听着那声音,一阵紧似一阵,聒噪依旧,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呢?少了点泥土的腥气,少了点露水的清凉,少了点树叶的苦涩,少了点柴火的烟熏味儿……就像饭店里那盘精心烹制的“金蝉脱壳”,嚼起来是焦蹦蹦、脆生生的,调料放得十足十,可舌尖上兜兜转转,却再也咂摸不出当年那口,带着滚烫油星儿、混着灶膛烟火气、或许还掺着点懵懂的“除害护林”心思的、活色生香的滋味儿了。
或许吧,每一个小小的蝉蜕里,都真真切切地,藏着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也藏着一份关于“共生”与“度”的、朴素却常被遗忘的启示。当那土里熬了多年的知了猴儿,终于挣破那层坚硬又脆弱的束缚,抖落满身泥泞,迎着星光,振翅飞向高枝的那一刻,它留在原地的空壳,就成了时光长河里一枚无声的、永恒的标本——标记着生命的轮回,也标记着自然的法则:虫豸吸食树汁是本能,人类捕食虫豸亦是常情,然万物相生相克,贵在均衡。捕,是除害,亦是索取;护,是惜生,亦是自保。过犹不及,天道忌盈。只是啊,俺们这些在水泥森林里疲于奔命、慌慌张张的人,只顾着埋头赶路,早把那些沾着清凉夜露、带着树下欢声笑语、或许还承载着几分懵懂“护林”心思的金色蝉蜕,连同那整片在索取与失衡中挣扎过、最终归于沉寂的杨树林,一起,遗落在了记忆深处,那个再也无法抵达的彼岸。
就像闺女玻璃罐里那几枚珍藏的蝉蜕,形状依旧,姿态宛然。可捧在手心细看,内里却早已空空荡荡,干枯脆薄。它们盛不住露水,盛不住星光,盛不住蝉鸣。它们唯一还能盛下的,或许只剩下些被无情岁月风干了的、若有若无的、关于一个遥远夏天的微弱回响——那回响里,有油锅的“刺啦”,有手电筒的光柱,有老赵头的叹息,更有那林间万物,在失衡边缘,发出的、一声声微不可察的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