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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礼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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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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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笺上的时光注疏

三月末梢,晨雾仍在枝头缱绻徘徊。永州五中校园里,宫粉紫荆已从虬枝间擎起星点柔白。初绽的花瓣薄若蝉翼,流转着珍珠般的幽光,蕊尖那抹莹润的鹅黄,恰似它与生俱来的芳名胎记。扎根于这片沃土的枝干,宛如饱蘸沧桑的狼毫,悬垂于青春的天幕;一墙之外,文庙朱墙宛若泛黄的线装古籍,静静诉说着千年岁月的沧桑。

四月中旬,花潮如银河倾泻而下。初绽的素白沿着红色的宫墙奔涌漫延,及至盛放,化作皦玉般的浪涛,直抵庑殿顶的鸱尾,恍若九霄云阵垂落人间。虬曲的枝干似青铜饕餮纹,庄重地托举着生命的狂欢。光影交错间,岁月的嶙峋与当下云雪般的皎然,执手相揖——老枝将光阴的权杖,郑重地递予满树新绽的韶光。

暮春的薄阳斜斜穿过殿脊,在楼宇间铺展鎏金信笺。风起时,落英簌簌,如碎琼乱玉般纷飞。有的轻轻栖于教室窗棂,为枯燥的方程式添上灵动韵脚;有的悄然潜入《论语》夹页,化作先贤遗落的温润玉琮;更多的则在青石甬道层层堆叠,洇染成流动的凝霜素练。俯身拾起一片,花瓣盛极后褪作初雪般的皎洁,唯瓣基处藕色脉痕,如月华残留的痕迹,边缘皴皱似古籍残角,银丝脉络若隐若现,每一片都写满了时光的注疏。

皲裂的树皮沟壑里,沉睡着五中的记忆窖藏:早操哨声惊碎的晨露,课桌抽屉里蛰伏的纸鹤,运动场上翻涌的红白浪潮。当新芽从龟裂处奋力挣出,总携带着旧年落花的殷切遗嘱,裹着结痂的勇气,执着地续写生命的断章。

而今,紫荆早已成为校园的血脉图腾。春日倾泻如瀑的繁花,盛夏如盖的绿云,深秋纷飞似金蝶的落叶,凛冬刺破霜天的枝刺,皆是岁月精心篆刻的勋章。隔墙文庙的朱红,以亘古不变的色谱,在花瓣上临摹千年纹样;而落英则以身为印,在操场钤盖下时光的朱记。

凋零时刻,最为庄严。暮春斜阳浸透枝柯,紫荆将积攒一季的光芒倾入风中。它们不羡桃李的灼灼明艳,不效柳絮的自在蹁跹,只在生命终章,行一场躬身长揖的谢幕礼。簌簌,簌簌——飘旋的哪里只是残瓣?分明是年轮碾碎的光阴牍片,是初蕾镌刻的晨昏胎记,是落英封印的重生契书。

当最后一片粉绡隐入泥土,湿润的静壤开始编织。将隔墙文庙的残碑拓片、少年飞扬的衣角、老树经脉里的年轮密码,经纬交错,装订成一部线装的文明长卷。风过处,满园皆是沙沙的翻页声——那是历史与青春,在五中的土壤上钤印下永恒的契约;是生命与时光,于天地间共同书写的不朽注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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