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何礼楷的头像

何礼楷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6/15
分享

樟荫里的跳板

老樟树又抽新芽了。新叶摩挲旧枝,在父亲洗得发白的衣衫上投下斑驳光影。那些晃动的光斑,像时光的纺锤,将岁月织成细密的纹理。树皮皲裂的纹路里,藏着比年轮更深的记忆——是掌心的温度漫过肩头,是某一年蹲下时膝盖发出的轻响,像老樟树舒展枝桠的私语,更像生命最初的回响。

幼时,总爱贴着父亲那布满沟壑的手掌。那些纹路如同树皮的褶皱,托着书包,也托着整个童年的重量。每当他俯身,膝盖总会发出“咯吱”声,像老樟树在风中积蓄力量。“来,爸爸的肩膀看得远。”声音裹着晨雾,而我踩上那温暖的瞭望塔,望见树梢翻涌的云浪,望见群山背后的未知,更望见未来那个尚未成型的自己——原来有些脊梁,生来就是通向世界的第一级台阶。

邮戳盖上行囊的那日,樟树下父亲的身影渐渐缩成天际的墨点。年轮里沉淀的暖阳,揉进我书信中未说出口的乡愁。“去吧。”两个字轻如飘落的樟叶,却在我心里长成茂密的森林。转身时,一声叹息掠过石阶,像父亲藏在皱纹里的牵挂——他第一次松开托举的手,却把根系扎进我远行的每一寸土地。

深秋路过母校,老樟树的枯叶簌簌坠地。弯腰拾起一片完整的叶脉,纹路竟与父亲掌纹如出一辙。风掠过耳畔,恍惚听见童年时他说“落叶会化作春泥”。此刻才懂,当年他托举我眺望远方,自己却甘愿成为滋养生命的土壤。原来每个被托举的人,终将在某个瞬间,学会用同样的弧度,接住下坠的光。

父亲节前夕,老樟树依旧静立。树影在地上写满褪色的信笺,那些未寄出的笔画,是被时光风干的牵挂。原来最深的爱,是把自己化作跳板,让我踩着脊梁跃向远方,自己却沉入泥土,滋养生命的根系。照片里那个坐在肩头的孩子永远定格,而照片外的守望者,早已化作另一株树——春去秋来,枝叶沙沙作响,不是叹息,而是写给岁月的情诗。

樟荫下的跳板沉入岁月深处,而那些被托起的人,终将带着向上的弧度,在时光里生长出新的枝桠。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