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自行车
老张的自行车停在小区的梧桐树下,车漆剥落得厉害,像他脸上的皱纹一样斑驳。那辆永久牌二八自行车,陪了他整整二十年。
每天清晨五点,老张都会推着它出门。车把上挂着一个褪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保温杯和两个馒头。车轮碾过晨露未干的柏油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在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车铃早就锈住了,但老张还是习惯性地用拇指去按那个凸起的金属圆钮。他记得女儿小时候最爱听这个铃声,每次他下班回家,远远地按响车铃,女儿就会从楼道里飞奔出来。
后座上的皮垫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那年女儿高考,他天天骑车送她去考场。女儿紧张得手心出汗,把他的衬衫后背都攥皱了。后来女儿去外地上大学,后座就总是空着,只有周末买菜时才会堆满塑料袋。
车筐是用铁丝自己编的,歪歪扭扭不太好看。老伴总说要换个新的,老张却坚持用着。有次下大雨,车筐里积了水,他蹲在楼道里掏了半小时,硬是把被雨水泡烂的工资条拼了回去——那是他第一次领退休金的凭证。
车锁扣不太灵活了,每次都要转好几圈才能锁上。就像老张的记性,常常站在楼下摸遍全身找钥匙,最后发现钥匙就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晃荡。
前轮的车条断过三根,老张舍不得换新的,自己用铁丝缠了又缠。修车铺的小伙子看不过去,说这车早该淘汰了。老张只是笑笑,第二天照样骑着它去公园遛弯。
车座的海绵塌陷下去,坐上去会硌得屁股疼。老伴缝了个碎花布垫,针脚歪歪斜斜的,就像他们磕磕绊绊过了大半辈子的婚姻。
去年冬天特别冷,老张关节炎犯了,有半个月没碰自行车。再骑上去时,链条咔咔作响,像是埋怨他冷落了老朋友。他摸着冰凉的车把,突然想起女儿第一次学骑车,也是在这样的冬天,他扶着后座跑得气喘吁吁。
现在小区里到处都是共享单车,锃亮的车架映得他的老永久愈发灰暗。但老张还是每天擦拭车座,给链条上油,就像照料一个沉默的老伙伴。
这辆自行车载过他中年的疲惫,载过女儿成长的欢笑,现在又载着他慢悠悠的晚年。每一个锈迹,每一道划痕,都是时光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