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往事

　 这是发生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未的一桩往事。虽然这桩往事已过去40多年了，但每当我想起它，或在外使用完当下十分寻常的洗手间总会突生感念。特别是在与工厂的老朋友，叙旧时谈起此事。这桩往事竟会一下穿越时空，在我脑里重新闪现出来，让我感慨，让我忍俊不禁。

46年前，那时的我在重庆机床厂厂部办公室任副主任。

我供职的这家工厂是国内一家生产制造齿轮机床的大型国营企业，是我国生产制齿机床的骨干厂家。由于在国家“一五”和“二五”期间，工厂生产的制齿机床性能好、生产量大，为实现国家工业化作出了贡献。故被机械工业部誉为机床行业的“十八罗汉厂”，即为国内18家最著名的生产机床的工厂之一。工厂研发和生产的滚齿机床品质好、品种多、产量大，其销售量一直占有国内市场的65%的份额，同时产品还出口销售到世界40多个国家和地区。当时工厂和工厂生产的机床不仅在国内，甚至在国外的机床行业中也久负盛名。

重庆机床厂在那个时候，可真算是展示重庆市的重工业水平的一张“名片”，故长期被市政府列为供重要外宾参观，和供上级领导来渝时视察或调研的工厂。

1976年9月，刚从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任上卸职，曾任过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的乔治.布什，回国后拟争取共和党提名竞选第四十一任总统。在回国前，他向我方提出拟到南方几个大城市看一看。乔治.布什对我国比较友好，在京期间曾与来访的美国国务卿基幸格一道，受到过毛主席的接见。经我国有关部门同意，在外交部、外经委有关人员陪同下去了成都，来到重庆时，乔治.布什一行特地安排参观了我们的工厂。

乔治.布什来我厂参观后的第二年，即1978年12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我国经过“拨乱返正”，党中央提出把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中来，实行改革开放。使之，国家改革开放拉开了序幕。

乔治.布什来我厂参观的第三年，也就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国推行改革开放的第一年，即1979年9月。乔治.布什的造访促成了美国一家著名的经营销售精密机床的B.B公司，来重庆机床厂探访的想法。该公司董事长，通过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与我国外交部联系（当时中美尚未建交），请求来中国考察并提出想到重庆机床厂参观和寻求商机。中方，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这是改革开放以来，首家欲主动来重庆也是来重庆机床厂，参观、考察欲寻合作的一家美国公司。市里和工厂领导得此消息后都十分重视，为了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展示我市制造业水平，使之抓住机遇把产品打进美国市场。为此市里有关部门和工厂党政领导一道多次开会研究，针对产品的推荐、客人参观的场所和路线，以及接待和保卫工作均作了精心的准备。

在美国客人来工厂的前两天，工厂按之前接待上级领导和贵宾的惯例，厂部余主任叫我和生产处处长、厂保卫处处长一道，到客人来厂似定参观的几个主要车间、产品陈列馆的接待工作和参观沿线的安全情况，又认真地捡查了一番。余主任并叫我安排保洁人员对厂办大楼外面小花园处的一间厕所（后来称为的卫生间或洗手间）做了一次清洁：墙壁和蹲位的隔断全部粉刷了白色的灰浆，厕所内增加了几盏白炽灯泡，蹲坑和小便槽彻底的进行了清洗。为了防止苍蝇和蚊子还喷了DDV，最后还在厕所内外喷洒了香水。

为了保持清洁，厕所入口处拉上了绳索，绳索上挂了一块写有“暂停使用，请另行方便”的木牌。

两天后，迈克逊董事长一行，在市外经委和市机械局领导陪同下来到工厂。美国客人一行来到工厂，受到我们厂领导的热情接待，对迈克逊董事长一行的来访表示热烈的欢迎。他们在厂部小会议室听取了厂长和总经济师对工厂的基本情况，以及产品的介绍。并向迈克逊董事长赠送了工厂成套产品目录和各种机床的性能、加工范围和特色的资料。迈克逊董事长一行认真听取了我方的介绍，并通过我方的翻释，也表达了B.B公司有与重机厂合作的意愿。

之后，按事前的安排，张厂长带美国客人到车间参观生产现场和到工厂产品陈列馆参观。厂长带着美国客人一行刚参观完装配车间，出来后欲去新产品车间的路上，迈克逊董事长突然通过翻译，转告厂长要去趟洗手间（即我们讲的厕所）。厂长立即叫我带他到那间事前为客人准备的，即厂部外面小花园处的那间厕所去“方便”。

意想不到的是迈克逊董事长刚入厕又退了回来，对我摆摆手并用英语告诉我:“Do you have any other restrooms？”我不懂英语，但从他脸部表情和他用手的比划中，我一下知道了他对这个厕所不满意，在问我，还有没有其它的厕所。

出现这种窘境，我连忙找到翻译。翻译显得有些为难地把这事告诉了厂长。听罢，可把张厂长急坏了，想到乔治.布什先生来访时他也是这样准备的，好在布什先生在厂期间没有用厕所。厂长正在为难之际，与厂长同行的市外经委一位领导知道此事后，立即叫我用电话与市交际处下面的小泉宾館联系，以便把迈克逊董事长帶到那边去“方便”。

我很快遵照这位领导的指示，照办了。

小泉宾馆座落在工厂附近的花溪河畔，离工厂约4公里，车程需要七八分钟。对此，张厂长如释重负立即安排小车班班长，用皇冠牌小车快速将迈克逊董事长载往那儿。为了保证不误事和往返安全，还特地叫了翻译和工厂一位保卫干事同行。

半小时后，迈克逊董事长又回到参观、考察的行列。当他见到张厂长的第一句话：“Thank you very much。”

张厂长听完翻译后，认真地答道：“董事长非常抱歉，这次我们没准备好！下次来，我一定为你准备一个顶级的洗手间。”

听罢，迈克逊爽朗地笑了，说了声：“0K”。此时张厂长脸上也露了笑容，跟着迈克逊说了一声：“0K”。真是一笑抿窘境，沉积在厂长的心结终算消除了。

说来也是当送走迈克逊董事长的第三天，张厂长与厂党委书记商量后，專门召开了一个办公会。会上他一排重议提出请厂部牵头，与厂基建处和总务处一道，对工厂内的厕所全部进行一次翻修和改造，并决定对小花园处的那间厕所推倒重建。要求工厂内翻修改造的厕所，地面和墙面要用瓷砖装修，大便蹲位和小便池要有冲水装备。并要求在小花园处那间新修建的厕所内，要特设两套座便式洗手间，以备便接待来访的外宾和来访的年老体弱者用。

B.B公司董事长迈克逊一行到厂参观，他的公司虽然没与工厂做成生意。但迈克逊回到美国后经他介绍，不到一年时间终促成一位美籍华人韓先生办的公司与我们工厂合作，并与中国机械产品进出口贸易公司签定了协议，使他成为了在美国销售我们机床产品的代理商。

从此重庆机床厂生产的滚齿机床，每年都有10多20台各种型号的滚齿机床，进入了美国市场。同时通过美国这个市场，把工厂生产的滚齿机床又销售到北美洲和南美洲一些国家。当然，这是后话。

岁月悠悠 ，斗转星移。四十多年前，这桩发生在重庆机床厂用小车拉客人，并派人护送到4公里外去“方便”的这桩往事。在今天看来真让人们不可理喻，甚至可视为一个大笑话。但这的确是我们改革开放初期发生的事儿。

不过这之后，随着国家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和实施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国家经济蓬勃发展，使之物资和文化生活不断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没过多少年那阵子人们曾在工厂里、马路边使用的公用厕所，甚至家里使用的厕所，也就是迈克逊董事长当年进而退之的这些厕所，慢慢地不见了踪影。昔日的厕所大都被当年迈克逊董事长喜欢的，即当年一些大宾馆、大酒店所配置的洗手间所代替。

我讲述的这桩发生在我国改革开放初期的故事，已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年代。而今看到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今天欣欣向荣的祖国。此事已俱往也，是啊！此类的事永遠也不会再发生了。

 2025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