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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此文献给作家琼瑶女士—
一
我躺在床上痛哭的时候，葛玲正和王林举行婚礼。
那喜庆的情歌通过王林家婚房上的四个大喇叭，飘飘悠悠送到我家的院子里，又穿过窗户玻璃和关着的榆木门缝隙进入我和母亲的耳朵里。母亲听到动人心弦的情歌，心烦地自言自语说一句什么东西的话，就打开收音机，并把音量调到最大。我听到情歌和收音机的音波，心情，更加烦躁了。我擦一擦眼泪对母亲说，妈，不要再给我添堵了，好吗？
母亲关掉了收音机，气急败坏地大声说，我就是看不惯葛玲，生她的气，她当初对你那么好，还背地里对我讲要嫁给你的话。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想重提这些事情，我对母亲讲。
母亲放下手中的簸箕，用手撑着腰对我说一句，我更恨王家的人，就打开屋门到院子里不知忙什么活去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被挤出来的同时，我的心碎了。
我和葛玲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我们还是一墙之隔的前后邻居。正因为这些原因，我们的关系很好。从小学到初中，我和葛玲都在一个班读书，直到考上县高中时，我们才被学校分到不同的班级。不过，我们私下里还保持联系，并一起上下学。我和葛玲在初中时就对彼此产生了好感，等到上高二，我们就偷偷谈起了恋爱。为了不被学校和家长发现，我们会在路上谈未来谈我们以后的计划，我们会偷偷在路上停下来，到小树林或者玉米地里拥抱和亲吻。那时，我的心在疯狂地跳动，几乎心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我明显地感到葛玲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慌乱，她好像既兴奋又害怕，眼神里充满了害羞和不知所措。我的下身很不争气，硬邦邦的，并有心无心地顶住葛玲身体的某个部位。而葛玲有时候也会闭着眼睛，暗示我接下来需要做什么。我没有继续冲动下去，也不敢那样做……
就让这种美好成为永恒吧！我低低地说出了声。不巧的是，我无意的一句话却遭到走进屋来的母亲的暴怒。母亲说，什么东西，当初那样对咱，现在又这样，比六月的天还变得快。我不吱声，静静想着过去的事情。
我跟你说儿子，从今往后，你要把她忘记，彻底从记忆里抹除才行，母亲气愤着对我下了死命令。妈，我想休息，你就让我睡一会儿觉吧！我伪心地对母亲说。其实我哪里能睡着觉呢？睡不着。
我和葛玲克制住了青春的冲动，没有偷吃禁果，但我们从高二到高三一直保持着我们认为的彼此亲密关系。我们在同学、老师和家长面前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直到毕业考试，他们都没有发现我们在谈恋爱。后来，我考上了四川传媒大学，学的是播音专业；葛玲发挥不好，名落孙山后想复习一年继续考，可被其父母阻止，在家务农。在我开学前，我们在我家的桃林见了一面。那天，她穿的特好看，红白相间的连衣裙被微风一吹，显出她性感迷人的少女曲线，让我着迷，并有种想得到她的冲动在心中燃烧，升腾，翻滚。她的披肩发梳理得顺顺溜溜，头上还戴了一个蝴蝶发卡，眼镜也是新换的金边眼镜，她，看上去既文静又青春，让我难舍难分的情绪瞬间涌到大脑，又迅速向身体各部位四散开来。而她的薄嘴唇上，擦了淡淡的粉红色口红，让我想入非非，让我冲动——我被她“迷倒”了。我们相拥了很久。她问我还要她吗？还会娶她吗？我对天发誓说，我今生今世非葛玲不娶。她沉醉地笑了。
临分手时，她对我讲，有人上门给她提亲了，她的父母很满意这户人家，不过被她拒绝了。我听后，有些感动，又很气愤。感动的是，葛玲对我始终如一；气愤的原因，她的父母亲想拆散我们。
我是那么爱她那么舍不得她。我在桃树底下，拥她入怀，并亲吻了她。而，我走时她没有送我。我是坐着父亲借的拖拉机到县城汽车站坐的车。当时，我很想见到她的身影，特别想，但，我失望了，直到汽车开出车站，我还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她没有出现。
葛玲没送我，是我的遗憾。我渴望她能到县汽车站送我，能让我见她一面，让我们的关系公开化，也向我父亲说明，我今生要娶的人是葛玲。不知何故，我的心特委屈。当我坐在开往四川的绿皮火车上，想起我在桃林给葛玲摘的熟透了的红桃子，她突然抱住我热烈亲吻的一幕时，我落下了眼泪。这不争气的泪水，不是伤心的泪水，是思念的泪水，是我对葛玲的真情。
我在学校学习期间，我们按约定好的，每月要给彼此写一封信，不管写什么内容都可以，不过，多数是表达彼此的思念，或者最近干了什么，学习怎么样之类的意思。后来不知为何，我因收不到葛玲的来信而感到不安，我预感到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我还是每月写一封信给葛玲，还是一如既往述说我的学习情况和在学校认识的人，还给她讲，我在学校里遇到的有趣事情。再后来，我收到葛玲的一封信，意思是让我不要再给她写信了，如果再写她的父亲会打她的。我确信，她遇到麻烦了，虽心中不安和不甘心，但还是强忍住思念和牵挂，不再给她添乱。
等到寒假见面时，我问她为何。她只是哭，她除了哭就是唉声叹气，除此，她再不说一句话了。年关夜，她找到我，递给我一本书，书名是《简•爱》，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回了家。我回到家，打开带有香味的书，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我打开来看，上面写着：
以后咱们少联系。不要问为什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现在我只许你好好学习，毕业找到工作后，回乡娶我。你记住，我是爱你的，今生是你的人。切记，切记，我的心，永远属于你！
我看完这些文字，一头雾水，这是整的哪一出呢？真搞不懂。可是，我尊重葛玲，以后真的没打扰她。虽然我心有不甘，我很想念她，但我还是忍住我的思念，咬咬牙，心一横，断了我们之间的联系。
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在我大一放暑假期间发生了。
那一天，桃林的桃子说来也怪，好像统一商量好一起成熟一样，父亲和我采摘了好几大筐。平时父亲用自行车自己驮着桃子去集市上卖就行，可这次，因为采摘的桃子多，用自行车办不了了。父亲略加思索，想出了主意。他让我在桃林看着几大筐桃子，自己则回家去想办法。两小时后，父亲开着拖拉机来到桃林，命令我马上把几筐桃子帮忙抬到车斗里去。父亲想用拖拉机拉着去卖桃。我问拖拉机是谁的。父亲回答说，是王林家的。
我听说是王林，心头一惊，感觉特不自在，但也没对父亲多说什么，就低着头帮父亲抬装满桃子的竹筐。说其原因，我听初中同学说，王林正在追求葛玲，想和葛玲喜结连理……
二
王林是我的小学同学，他读到六年级就辍学不念，在家帮父母亲种地。他也是我们村的，他家距离我们家有五十米，就隔着一条大街和半个胡同远。父亲和王林的父亲是小学同学，还是好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下象棋。父亲有什么难住的事情都会找王林的父亲求助，两家因此关系挺好，可我和王林却合不来，我们不怎么来往。需要说明的事情是，上次我读大学，父亲就借了他家的拖拉机送我，这次还是借了他家的拖拉机卖桃。要放到以前，我会很感激他父亲的，但自从我得知一些事情后，就对王林家产生了憎恨和冷漠的情绪，希望父母亲少跟他们家来往。我怎么能左右父亲的决定呢？不可能的事情。我就是挑明了把事情说开，父母也不会相信我的话。想来想去，我还是憋在心里，不让他们知晓得好。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对我说，明天不让我跟着卖桃，让我打理桃林里的活。回到家，母亲听说这次采摘了这么多筐桃子，就高兴地多说了一句，让我明个一早跟着父亲去卖桃，在集市上好有个照应，免得走份子。父亲喝着小酒，欣然同意母亲的建议，决定让我陪着他赶集。
一夜无话。我们四点起床，父亲发动机器，然后开着拖拉机，摸着黑，借着车灯的亮光，就出发了。我坐在后斗上，披着星光戴着月亮，感慨农民的辛苦与不易。我们去的集市距离我们村有十里路远，所以必须早起到集市占个好位置，才能把桃子卖个好价钱，才能多卖桃子。
父亲在前面开的拖拉机贼快，我坐在颠簸的后斗上，手抓竹筐，闭目养神。拖拉机行驶到一坑洼的下坡路段时，我突然听到父亲在前面大喊，快跳车，快跳车时，就听砰的一声响，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等我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面，不能动弹了。是的，我们发生了车祸，拖拉机撞到路边的大树上，因为惯性，把我从车斗上甩了出去。父亲因为手握方向盘，及时踩刹车，所以并没受伤，只是受到惊吓而已。我，可就惨了，想不到的惨。
我的脊柱受到重创，下半身失去知觉，这也预示着，我的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度过了。出院后我不能自理生活，只能拖累父母让他们照顾我。临近开学，我只好给学校打电话说明原因，办理休学。我的大学梦，就这样破灭了，我再也不能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只能天天躺在床上由父母伺候我的生活。父亲因此事经常自责自己，说他害了我，有时说着说着会不自主地号啕大哭。母亲也整天唉声叹气，没有好气色，背地里还偷偷流眼泪。曾经在村里因考上大学而风光无限的我，和我的父母，现在在村里成了议论的焦点，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我和父母亲因此事备受打击，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要说这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只是一场车祸，或者说意外而已，可我和父母亲就是走不出自己给自己画的牢笼，整天活在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等到我的伤口痊愈，能坐起来吃饭时，葛玲来过我家一次，说是看望我好听些，其实，她只和我单独待了十分钟，就匆匆离去了。我不明白她为何而来，又为何匆匆离去。她为什么，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好像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一样，那么害怕单独和我相处。她放下手中的水果，先询问了我的伤情，而后流着泪说，你爸爸不应该借王家的拖拉机。我有点蒙，问她，为什么，能说清楚些吗？
不要问我为什么，要问就要去问王林，问他为什么像幽灵一样缠着我不放。她说完流着泪，跑出了我的房间，从此半年时间也没来看望过我。
我没多想，只当她推脱不和我交往的理由，说明白些，就是看我伤成这样，不愿意和我继续来往罢了。这样安慰我疑惑的心，我倒平静下来，不再纠结我和葛玲的未来，和她的什么什么关系了。但是，车祸给我造成的痛，让我无法走出我的认知，不能让我乐观地面对现实，勇敢地生活了。我白天不敢当着父母亲的面哭，可晚上等到他们都休息了，我会一个人把棉被盖到头上，无声地哭泣，直到哭睡着为止。
一个一个的悲痛夜晚，我不知怎么熬过来的。月亮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的心境始终不能从中走出来。日升日落，我就是再怎么痛苦，太阳每天照常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给不了我想要的心情，想要的生活。车祸以后，父母亲每天看到我的样子，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全部变白，脸色憔悴，满脸皱纹，说话声音低沉，和从前判若两人。生活，没有出路的生活，每天还是继续着，我还是照常看着窗外的太阳和月亮的变化，还是在屋内感受四季交替，还是照常让父母亲喂饭和解大小便，还是呼吸屋内带有屎尿味的空气，还是每天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生活，变得单调且乏味。
等到我能在床上坐着吃饭，父母亲脸上才挂了笑容，我也看到了新的希望。于是，父母亲带着我四处求医问药，他们想把我的病治好，想让我重返校园继续学习——这是他们的渴望。当然，我往好处想，也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也想和正常人一样生活，更希望继续回学校读书。但是，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无奈。我的病，对于中国当今的医疗技术来说，我站起来的可能性没有，能自理大小便的可能性也没有。四处奔走无果之后，父母亲只好面对现实，我只好沮丧着接受这天塌下来的结果，把最后的希望火苗用无情水浇灭，不让自己有一丁点儿幻想。
我不想这么苟且地活着，不想终生让人伺候我。于是，我怯懦了。父亲为了我行动方便，给我买来了轮椅让我在房间内活动，可这份好心好意却让我滋生了轻生的念头，并有机会实施我的计划。对，我在父母亲不在家时选择了自杀。第一次是割腕自杀。那一天他们都有事情需要出去，就把我抱到轮椅上，让我自己在房间里活动。我想来想去不想活了，感觉活着没什么希望，就找到一把菜刀割了我的手腕。幸好母亲回家早，发现得及时，忙招呼人把我送到医院进行治疗。父亲赶到后，看到我的样子，哭着给我跪下，说，孩子，你要是去了，爸爸的罪过大了，我也不活了，你的现状，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过错啊！如果你能原谅爸爸，就好好活下来，坚强地活下来。
我无语，给父亲擦眼泪。
出院后，父母亲不管多忙，都要留一个人在家守着我，防止我再次自杀。他们确实是吓怕了。他们还把刀具、铁器等藏起来，不让我拿到、找到。但是，他们这么小心翼翼，我还是实施了第二次自杀行动。那是我坐到轮椅三个月的某一天，父亲的舅舅去世，父母亲要去奔丧，留我一个人在家时，我又找到绳子，然后经过多次抛投，终于把绳子从门框上面的横梁上投过去，然后打个结，套在我脖子上，又用手把轮椅推到我身后。我的身体悬在空中。我开始挣扎，开始感到呼吸困难。我奄奄一息之际，碰巧葛玲来我家，撞见我上吊，是她慌慌张张救下了我。
昔日的恋人好久不见，见了面就抱头痛哭起来。我们有说不完的感情憋在心里头，想向对方倾诉，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后来，葛玲先开口，她说我傻，说我不应该有自杀的念头。我说，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好。葛玲苦苦劝我，让我坚强，要为她，为我们的未来，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不吱声，然后泪如雨下。活与不活，与她何干，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的贱命，怎么能劳驾她牵挂呢？她是我的谁？什么也不是呀——我心里想。
可是，我还是挡不住我的情感，克制不住我对她的爱，我不住地点着头。她说，我听，就这样我们待了半个小时，她见我情绪稳定了才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看我。我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对着天上灿烂的太阳，说一句：
以后，我要好好活着。
三
葛玲和王林订婚、结婚的消息，我不知道。葛玲来我家救了我，她压根没提起此事。直到一年后，我听到村里大喇叭传出的情歌，才知道，葛玲和王林正在举行婚礼。我心痛至极。
母亲的抱怨没影响到我的情绪，我虽说痛苦、难受、不能理解，但毕竟人家结婚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不可逆转。那一夜，我这样想，反而心情有些轻松。以前不知怎么的，一想起葛玲我的心里就难受，纠结得要命，有时候还整夜失眠。现在，我哭过以后有种解脱感，感到全身轻松了许多，好像放下了以前不能放下的沉重包袱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继续抱怨，继续骂着他们。晚上父亲从王林家帮忙回来，母亲第一个向他倾诉心中的愤恨，抱怨葛玲，辱骂王林一家。父亲喝了些酒，不耐烦地说一句，都这样了，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在一个村住着，不能因为孩子们搞得跟仇人一样吧，就躺倒在床上睡起了觉。母亲继续唠叨、抱怨、辱骂。我听到母亲的唠叨心里特烦，大喊一声，让母亲停止，她才停止机关枪似的语言，安静下来。
其实，父母亲早就知道葛玲订婚的消息，只是他们为了不刺激我隐瞒了此事。他们怕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受不了葛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怕我再生自杀的念头而选择了善意的隐瞒，这一点，我是理解的。细想想，我这种情况，怎么能和葛玲走到一起呢？是父母亲多心了，想的太多，顾虑太多。而我，要说真的在心里放下她，那是骗自己，是假话。——就让爱情顺其自然吧，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慰句子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判若两人，变得乐观了，开朗了，也爱笑了。我开始面对生活，一改以前悲观、绝望、想死的念头，开始让父母亲推我到外面走走，看看，开始和老乡们主动交谈。政府的爱心组织听说我的事情，伸出了援助之手，并帮我找到了一份支教的工作——我每星期有两节学校的朗诵课，分别在两个乡镇的两所学校。而每星期，父亲都会用三轮车载着我到学校上课，让我体验当老师的感受与喜悦。对这，我很欣慰，感觉自己很有成就感。我能为孩子们传授知识，不拖累社会，为社会做些我认为有意义的事情，是我特高兴的事儿。我的内心感到了自己的价值，活着的价值。我还从事文学写作，并开通了公众号。我想用文字述说我的故事，写我的感受，写国家的强大，党的好。我想，像史铁生一样，成为发光的人，成为有价值的人——史铁生是我的榜样，是我心中的神。不单单他是名人，而是，我能从他身上找到坚强，找到活着的意义和理由。但我不想出名，我想默默为社会奉献我的微薄之力。
一晃两年过去了，我活得很开心、快乐。我的身体总出现一些问题，但并不会影响我的好心情，就是导尿管在身体里待长了引起尿道感染而输液治疗，也不会影响我的好心情。我每天活在快乐之中，活在幸福里。此时的父母亲看到眼里，高兴在心里，他们为我的转变而欣慰和眉开眼笑，他们会对乡亲们说，我儿子现在在两所学校教书，还是作家呢！老乡们都竖起大拇指说，这孩子是好样的！！
是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可是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葛玲结婚两年后的年底，她突然找到我，说，我要和你结婚，我要伺候你一辈子。听到此话，我蒙了，我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直到她又重复说时，才缓过神来。
我说，你别开玩笑了，幸好我的父母不在家，要是在家，他们会认为你疯了，他们会赶你出去的。
我是认真的，她严肃地对我说。
我还是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你别吓我，我可经不起刺激，我怎么配得上你呢？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注视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和王林离了婚。她走到我跟前蹲下来，用双手抚摸着我的脸说。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用手拿开她的手，惊恐地对她说，可不要开玩笑，我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要刺激我，好不好？你怎么能和我一起生活呢？我想也不敢想。
你听着，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是每一句，每一句话……我们已经错过了很多，以后，就让我伺候你，为你遮风挡雨吧！好吗？她用真诚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们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再一次打扰我的平静生活呢？我们的事情都过去了，已经成为往事，就不要再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了，好吗？我的葛玲！我流着眼泪说。
你听我说，听我慢慢跟你讲，好吧？葛玲跪下来，抓住我的双手，哭了。
——王林是在我高中毕业前开始追求我的。我不同意，拒绝了他。说真心话，我的心里全是你，根本装不下别人。后来，王林的父亲托村主任到我家提亲，父亲听说是王林，心里很高兴，很满意这桩亲事，就强迫我和王林订婚。我说什么不愿意，就和父亲对抗，这时母亲又做我的工作，让我答应此事。我说，我已经和你在谈恋爱，等到我们大学毕业就结婚。母亲说，你家穷，在村里又是单门独户，结婚后没有依靠，我们也借不上什么光，就不同意和你交往。后来，你考上大学，我落榜在家劳动，王林不死心，又找到镇上的孙副书记到我家撮合婚事，我还是不同意。这回，父亲火了，说我不要异想天开了，说你已经考上大学，怎么还会娶我呢？让我死了和你交往的心。后来，父亲发现我和你通信来往，就对我严加看管，并打了我，说我贱，说我不配做他女儿。父亲从小到大从没打过我，这次不知怎么了，竟然对我动了手。从此后，我只能偷偷和你通信。再后来就不行了，只能停止给你写信。父母亲看重王林家过得富裕、有势力，政府有当官的亲戚，说什么要我答应这门婚事，我用绝食抗拒他们也无济于事，也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后来，你出事了，在父母亲的劝说下、压力下，我只好和王林订了婚，并很快举行了婚礼。而我的心里，全都是你，全是你，我，放不下你。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就是命，这就是缘分，君子不跟命挣……就让一切过去吧！忘记吧！我说。
不，绝不，那样我不甘心！父母亲因为和你父母早些年有过节对你对父母有偏见，反对我和你的事情，但，他们阻止不了我爱你的心！她说。
你怎么这么固执？我说。
不是固执，是我放不下你，是王林人性不行，她站起身说。
怎么会？我说。
你听我说，我们婚后的前一段时间过得还可以。可是，一年以后，有了女儿他就变了，他经常和我吵架，还动手打我，说我的心里还装着你。说真的，我身在曹营，心在汉。我想和他离婚。一次，他喝多了对我动手，还骑在我身上侮辱我，说我是贱女人，说要不是他有头脑，聪明，他才不会娶到我呢。他说，你的交通事故，是他瞒着他爸偷偷把拖拉机做了手脚，才造成的……
我没等她说完就泪如雨下。我说不上来是恨，是憎，是恼，是悲，是忿。我对她大声说，不要讲了，我不想听，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要好好生活，好好过我的下半生，此话，此话，请烂到肚子里，不要对任何人讲，如果再讲，会出人命的……我的父亲、母亲，会找他拼命……知道不。
她呜呜地哭起来。
我闭上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过了半小时。她用双手抚摸我的脸说，就让我们重新开始，让我陪你走完后半生，让我好好爱你，好吗？过去的，就让他成为历史，我们不提，我们都好好地……
我用力抓住了她的手。
她吻住了我的唇……
我想到了她送我的那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