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叔叔把我叫到他家聚餐时,从床底下取出他珍藏很多年的老酒——茅台酒,破例打开与我共饮。菜肴是婶婶做的家常菜,不丰盛,但平淡中的情谊被炒入菜肴中。老酒开瓶,满屋浓香,入杯清澈,晃动挂杯的视觉清晰可见,入口酱香浓烈,回味无穷。我陶醉了,我惊讶了。我疑惑了。
叔叔半杯酒入肚后,开始解释我的疑惑。此酒来历特殊,一般人是得不到的——原来,年轻时叔叔高考失利,在落榜回家的那段日子里,酷爱文学的他天天写作,用自己的笔书写青春,书写时代的美好,并在一次征文中拿到三等奖,获得一些奖金与两瓶“茅台酒”。当时打开一瓶酒,和亲人们庆祝获奖的快乐,另一瓶则被叔叔保存起来,甚至他结婚、生子时都没有舍得打开。
那天,叔叔高兴,为我在文学事业上小有成绩而打开他珍藏多年的荣誉,与我共饮。我感动万分,眼含泪水。我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普普通通的农民大叔,曾经也是十里八村的文人才子。我望着他黝黑的脸庞与脸上佩戴的普通近视眼镜,心中掀起一股强大的巨浪,落差感使我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他是那么的平凡,那样的普通。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背后,居然还有如此辉煌的人生时刻。
我记事起,他就是农民,老老实实的农民。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的他,从没离开过我们的村庄。他见证了我们村的变化,见证了时代的进步与发展。他说,曾经的土路不见了,变成了水泥路;土房子消失,被大瓦房与楼房社区取代;农民已经不是以前的农民,变成了知识型农民;农机具的进步使农民种地改换了天地。他还说,要是他年轻五十岁,他肯定会闯出一片天地来。
我遗憾,以前的我,并不了解他!现在,我,对他刮目相看。我肃然起敬。
这时,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思索片刻后,鼓励我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一定要坚持下去。他说,只要坚持就会有成绩。他好像遗憾自己当年没有坚持住自己的梦想而一生碌碌无为,好像遗憾当时那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机会让他发展。他说,现在多好,机会那么多,奇迹每每出现——只要自己拼搏,梦想一定实现。说着说着,他落下了眼泪。
是啊,现在的生活多好,社会多好,时代多好。生活,网络化,数字化;出行,机动化,快速化;居住,舒适化,现代化——楼房多了,汽车与新能源多了,道路宽广了。经济繁荣带动了幸福指数的提升,日新月异的发展模糊了我儿时的记忆。——一杯美酒入肚,我陶醉了。
叔叔的话语引起婶婶的不满,她发牢骚说他干什么什么不会,只会写文章,要不是她阻止他,他不会停下来,好好劳动的。我,无语。叔叔,沉默。我们的心照不宣,用另一种形式沟通与对抗她的善良与朴实。婶婶没有文化,朴实的性格造就了她的勤劳与善良,当然还有那短浅的眼光。我不能说她不好,只能说我们和她不在一个认知平台上。我想,叔叔的沉默也和我一样吧。
我们继续享受着荣誉感带给我们的惬意,直到一瓶酒喝完为止。我深信,叔叔的遗憾一直深埋在心里,不曾向任何人倾诉,直到我在文学道路上有点小小成绩时,他才像找到知己一样,敞开从不敞开的心扉,分享他曾经的荣誉,重温心中之梦。
在我看来,他是不幸的,在那个年代那个环境里,他不能施展自己的才华是一种遗憾。但他又是幸运的,他的儿时玩伴有很多被饥饿与疾病夺去了性命,他能活下来,就是福气。何况,他年轻时也为自己的梦想拼搏过!
生活是个百味瓶,经历了就好;社会就是大海,经历过风浪,坚持住就好。适时出英雄,叔叔并不抱怨过去,相反,我能感觉他很怀念过去,庆幸自己能活在当下,享受现在的幸福生活。他经历了时代变迁,见证了社会进步,他说他要重新动笔,书写自己的所悟所感,虽说他已经七十多岁了。
走出叔叔家,我望着希望的天空,感叹不已。新的天空,新的开始,新的希望,我要在新的时代中,实现自己的梦想。叔叔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为他的梦想而奔赴,我凭什么不努力拼搏呢?
一瓶珍藏的荣誉酒,记忆了曾经,永恒了梦想。我喝下的不仅仅是茅台酒,我喝下的是叔叔曾经的梦想与荣誉!
我决定用文字记录下这永恒的荣誉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