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深冬的一天。一列从上海开往北京的绿皮火车，停靠在济南站。

一位下身穿深灰色裤子，上身穿黑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身背背包，慢吞吞登上9号车厢。她面容憔悴，但眼睛炯炯有神；她走路缓慢，但脚步落地沉稳。她来到自己的8号座位，坐下。坐了一分钟的时间，她又站起身，把身后背的背包拿在手中，吃力地放到行李架上。她的举动引起对面心有疑问、打扮的时髦女士的注意。

“怎么了，要不要我帮忙？”时髦女士见状想帮助中，然后坐到座位上。

她身旁，靠窗坐着玩手机的中年男人，用轻视的眼神瞟一眼她，又继续玩手机。

列车缓缓驶出站台，逐步提速的档口，坐在时髦女士旁边的看上去有二十八九岁的男士，把目光从窗外移到车厢内，看着满车厢的来自不同城市的人，说一句“这么冷的天，还有这么多人出行……”

他好像在问，又好像在回答。

“不奔忙不行啊！今年钱难挣。”坐在他对面的男士说。

“唉——，我的公司上半年亏损了十万，也挺惨的。”年轻男士拖一拖带着的眼睛。

“都一样。”中年男人苦笑一声，“我把我的饭店关门，到北京发展，也是因为挣不到钱，亏本，才不得已而为之。”他用手挠挠花白的头发，一脸无奈的样子。

此刻，从济南上车的女人，从挎包内拿出一本《活着》的书来看。

“你去北京吗？”中年男人问年轻男士。

“出差，找大学的同学叙叙旧。”年轻男士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在电话上和同学聊天，听说他们公司的项目挺好，我想和他们公司合作。其实吧，就是寻找新的商机。”

“我原先认为我们这一行不好做，原来都挺难的呀！”时髦女士不玩手中的手机时，抬起头感慨地说。

“你做的哪一行？”她邻座问。

“化妆品店。不好做，跟关门差不多。”她回答。

“按理说，你们这个行业，针对女士群体，怎么会不好做呢？”中年男人插话。

时髦女士神情低落，望一眼窗外，慢慢说道，“谁知道呢？赔钱，有什么办法。”

“你去北京？”中年男子表情凝重地问。

“想把老家的店关掉，找北京的亲戚，在北京开一家化妆品店。”时髦女士很开朗，马上回答。

“听说，上面正在出台政策，下一步，咱们的好日子马上到来了。”年轻人说。

“我也听说了。”中年男人把目光转向窗外，若有所思。

“哎——！大姐去什么地方？”时髦女士问对面的女人。

女人很惊讶，放下手中的书，“你问我吗？”

时髦女士微微笑一下，表示肯定。

“我吗？”中年女人慢慢地说，“玩，去北京玩。”

“大姐生活的幸福。我们都为生活不知黑白，奔忙得要死……”年轻人用很羡慕的目光看向她。

“今年大家都卷，都舍不得花钱。”中年男人用讽刺的语气点化中年女人。

“大姐怎么一个人玩？”时髦女士对中年男人不满，用警告的眼神看一眼他，随后说道。

中年女人低下头沉思了一小会儿，好像在思索事情，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讲似的，脸色很难看。然后，她又抬起头，眼中含泪说，“一言难尽……怎么说呢？唉，都这样了，说说也无妨……儿子死于车祸，儿媳带着孙子改嫁，去年，丈夫也得病离开了我。”

几个人听到此话，都心情很沉重，都沉默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最糟糕的是，今年开春，我被查出晚期癌症……只有三个月的生存期。我在活着的时候，到我向往的北京玩玩，逛逛。我从来没到过北京，到北京看看，是我的梦想。”

“你怎么不治疗呢？”年轻男士用同情的语气问道。

“一是没钱。第二个原因，癌症晚期没得治，也就不想治疗了。”中年女人说完，苦笑了。

不知何故，中年男人怀着很复杂的心情，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所有的现金，递给邻座的她。

“这是三千块钱，都给你。我的心意。手头就这么多现金啦！”

年轻男士也从裤头里取出现金递给她。时髦女士见状，眼含泪水，也拿出钱来递给她。

车厢里，听到中年女人说话的人，也都掏出现金递给她。

外面很冷。而车厢里，充满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