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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更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5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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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湖西街记忆

芜湖老街老巷众多,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是一条南街,再就是那条不长也不短的西街。这两条街皆因与我的童年生活紧紧相依相伴,故而始终难忘。

 总觉得当年芜湖的西街似乎就是针对南街而言,因在南街的西边。而南街又似乎是针对青弋江而言,因在青弋江的南岸。尽管西街也在青弋江南岸,但西街的“西”显然与青弋江无关。

在中国几千年的地名衍变中,地理方位的确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由此我们不难看出,随着时代的变迁,当年的西街就是在历史悠久的南街西边才渐渐地衍生出的一条街。

其实,西街与南街之间还隔着一条短短的马路,名叫芜青路。出南街那条仅供一人能通过的狭窄的小巷,跨过芜青路就是西街。儿时上学先是南关小学,每天走完整个一条南街才能到达青弋江边的学校。后上中学,也在河南。不仅要走完一条南街,还要走完一整条西街,才能到达十分简陋却被绿水环绕的十三中学。上学放学一天跑四趟,来来回回,都要经过西街,而且每趟都要从街头走到街尾,自然对西街熟悉得了如指掌。

西街那一家家相邻的店铺,那一块块磨得闪光的青石板,以及那条条狭窄的小巷与那一个个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西街的老人都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至今还时不时的会走入我的梦乡……

    常遭水淹的西街

西街不长,东起芜青路,西止南寺街,整条街也不过五六百米长,三四米宽。与南街一样,街两边也是徽派建筑居多,粉墙黛瓦,古色古香。街道也是麻条石与青石板铺就,街上的店铺虽不像南街那么繁华,却也有不少米行粮店,杂货小吃,砻坊米库。西街虽不怎么宽敞,但却是河南地区东西走向的主要街道。东到南街西往长江口,过往行人也是熙熙攘攘,加之多家店铺生意兴旺,西街从早到晚也是热闹非凡。

西街人也爱“下河”,淘米洗菜,洗衣浆衫,吃水用水全靠青弋江。因西街平行于青弋江,西街人下河主要是通过几条横穿西街的小巷直通到河埠。河埠下面都漂浮着用毛竹与木板绑扎的竹筏,从早到晚竹筏上面都蹲满了西街人,捣衣声、谈笑声交杂在一起,与青弋江水一起流淌。

或许西街与青弋江太过于亲热,街与河之间竟然没有防洪的河堤。河南虽有一道不高的防洪堤埂却无情地甩开了整条西街,固执地紧挨着西街靠南的半条街的屋后而筑往长江口方向。真不知当年筑堤人是如何考虑的?

或许西街离青弋江太近,确实也不好修筑堤埂。故一到汛期,河水稍微一大,只要涨上河沿,西街就会进水。家家淹水,户户搬家,街道上水淹得可划小船,整条街都泡在水中更是常态。

常遭水淹的西街,是留给我的最深印象。

    油香弥漫的西街

西街中段有一家粮库,粮库虽不大,生意却兴旺。每年一到新稻上市,挑稻的人与送稻的小板车便挤满了粮库,人声鼎沸,如同过年一般地热闹。

粮库的大门不是朝西街上开,而是往西街后面那条不高的堤埂上开,这或许与粮库的地势较高有关,送稻的人与板车都是通过那条街后的堤埂来到粮库。粮库只有一间偌大的仓库,却能堆放不少稻米。仓库旁边还有家小型碾米厂,机声轰鸣。靠近碾米机的地下有个漏斗口,工人这边把整包稻谷拆开,倒进漏斗里,那边亮晶晶的大米就淌了出来,小时候颇觉得有点神奇感。

碾米车间旁边紧靠堤埂的有间简陋的平房,那便是一家油糊糊的榨油坊,整天弥漫着油香,在西街上多远都可以闻到。

榨油坊应该有不少年数了,一台老式木榨机横卧在平房中央。木榨机上叠加着的几根方形木柱如同铁路上的枕木一样粗大,根根都闪耀着油润润的光。木榨前方则悬空吊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圆形撞杆,撞杆前端是用厚铁圈紧紧包裹着、以防止撞杆在重重撞击大木楔时裂开。

这种古老的榨油方法比较原始,全凭着人力操作,真是硬碰硬,直至把油饼里明亮亮的香油榨出来。油坊的榨油工是位约摸50岁左右的壮汉,他每天单调地工作着,始终重复着一个动作。即用力把撞杆往后推,直至撞杆几乎悬空竖立起来。然后手一松,撞杆即随着惯性猛地往前一冲,重重地撞击上木榨上的大木楔。咚的一声,撞击声巨大且响亮,震得简陋的油坊随之一阵颤抖。很快又是咚的一声,如此反复,间隔的时间几乎相等。正是在不停的“咚咚”的撞击声中,榨油坊的油香味会随之越来越浓郁。随着油香四下散开,便在整条西街上弥漫着飘动着。

儿时调皮好玩,喜欢趴在榨油坊的窗口上,看榨油工来来回回地用力推起撞杆,听咚咚的撞击声,闻清香怡人的菜子油的香味。尤其炎热夏天,榨油工光着膀子使劲地推撞杆,身上肌肉一块块凸现,汗津津,油光光,印象特深。

有时酷暑难耐,榨油工索性连短裤衩也懒穿,光着屁股推撞杆,反正油坊里只有他一人。但他却丝毫不知,在窗外窥视的我早已忍不住地偷偷笑出了声。

老油坊是记忆中的西街留给我的印象之一,尤其那股纯正的菜子油香味至今仍飘浮在我的记忆中。

   老浮桥头的西街

沿西街往南街方向走,出西街口左手就是一排宽大的台阶。台阶由长条石砌成,约有两丈宽左右,直通青弋江上一座古老的浮桥。从浮桥上走过,河对岸就是河北热闹的南门湾、花街,以及长街。

浮桥颇有年代,名声也远扬,芜湖人爱称之为老浮桥。据史料记载,老浮桥始建于南宋初年,历经元明清几个朝代,在青弋江上已漂浮了800多年,曾被著名小说家吴敬梓写入《儒林外史》中。历史上的战火与洪水曾多次摧毁浮桥,但因浮桥位于芜湖交通要道上,故又多次得以修复或重建。直至解放初期上世纪50年代,老浮桥依然是芜湖人南来北往的主要桥梁。

老浮桥以舟为墩,以板为梁。只在河南河北的河水中各固定一艘大船,搭上跳板,拼接连通就成了一座河上浮桥。浮桥跳板是由一条条细长厚实的木板拼凑后再用铁栓固定而成,结实耐用又富有弹性。每块跳板约40公分宽,长达七八米。行人踩上悠悠荡荡,摇摇晃晃,风浪一大更是起伏不停,令人胆寒。冬天水瘦河窄,浮桥随水而降,直落河底。过桥宛若翻山越岭,累得人气喘吁吁。夏天水涨河阔,浮桥又高又长,有时高出河沿,上桥的跳板都要伸到西街口,恰似天桥一般,让人望而生威。若遇山洪暴发,只好拆除浮桥避让洪水,否则眼睁睁地看着桥散船翻也束手无策。

不过,老浮桥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每天开桥时的紧张情景。为不阻碍青弋江航道行船,老浮桥每天要开三次桥。随着桥工一声悠扬的“开桥啦一一”的喊声,桥中间的那排跳板被桥工抽得啪啪响。但见河南河北两艘船上,各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桥工,每人手持一根长竹竿,竿头装有大铁钩。俩人配合默契,用长竹竿分别钩住跳板两端的铁环,同时用力拎起跳板放在旁边的跳板上。接着一人用力往前推,河对面的另一人则用力往回拖。很快跳板就被拖到船上。如此这般10来块跳板被拆得只剩下最后一块时,不仅要有力气还要有点技巧,否则长长的跳板就会掉落河中。此时,依然是河一边桥工用长竹竿使劲将跳板往前送,河另一边的桥工则用长竹竿费力地把跳板往船上拖。两位桥工隔着河水一送一拖,长长的跳板硬是悬空从河上被拖到船上。

至时,老浮桥才算完成了一次开桥任务。青弋江立即开始畅通,云集在浮桥两旁的船只这才慢慢地划动离开。待舟船过尽,跳板搭上,老浮桥又像往常一样恢复着行人通行。

老浮桥尽管原始、简陋,但数百年来却是芜湖人南来北往跨越青弋江的主要桥梁。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国庆10周年前夕,老浮桥旁才建造起一座永远不用开桥的大桥一一弋江桥。从此,在青弋江上漂浮了数百年的老浮桥才被滔滔江水彻底淘汰。

如今跨入新时代,芜湖青弋江上的桥已越造越多,也越造越大、越造越现代化。但是,那消失的老浮桥,还有那在城市改造中消失的西街却依然保留在老芜湖人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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