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悄悄入冬了,但我却觉得街上的样子连夏天也没过完。树依是青着,只有寥寥几颗枯的伫在那儿,落叶一支小船般浮在地上,让没什么力的风吹过,它们便在这地上游了起来,窸窸窣窣没有归属。寒气替了长霸天空的热浪,倒是吓跑了几只鸟,四野也少许鸟啼了。路人单是默默来往,像是秋天走时捎上了他们所剩无几的热情。
但贵阳这座城并未成死寂状。街尾巷头的摊子依前摆着,藏在那些旮旯里。教我惊奇的是,它们竟还能让人找到。周末在这里置些小食,消了五天下来的疲倦,简直是人间最惬心的事。说着也奇怪,摊主清一色都是套着袖套、身前系着围裙的老人,这也是条信息——他厨下的小食是可口的。最香的定是整个的烧洋芋。放在架上,用炭烧了良久。将皱巴的现钱塞予摊主,进了腰包后,她便热络的捡起一块洋芋来,将它放在袋中递过。这洋芋在她手上跟没烧热似的,一点不烫。但吃到嘴里便不大一样了。
这洋芋刚接过时有些烫手,和它打好关系后,便用可口的香气来回报你。轻轻剥开有些焦黑的表皮,黄嫩的里肉露出来,直冒白透的烟气来。定要小口小口的咬,出个烫着极是不妙的。半硬半扒的洋芋肉用舌头卷进来,后槽牙将这稍有些沙沙口感的玩意挤得稀烂,滚烫的香气从里头溢出,若染上点辣椒面,更是极妙的。
教人唏嘘的,这些小摊在近几年都见不着了,或许是我没向着深处寻吧。这也无妨这座城的清凉。沿着南明河的岸上漫步,向甲秀楼的方向行去,将枯的柳为冬风轻抚着,跟春日也没什么出入,也只是衣体要穿得厚些。实在惋惜的是,围在一起的老人们几近没有下象棋的了,清一色的牌友大会。这点令我笑起来——这儿不远处即是贵阳的象棋协会。
碧色的南明河底下望去,能微微见到些水下的水草,身子朝水流方向倾着,徐徐头发般的摆动,这大概是河床的头发亦或贵阳的绿胡了吧。再向远点看,鳌头矶的沙洲上偶有白鹭停留,用喙雕刻着白顺身子上的线条,摆摆灵巧的脑袋,振了翼飞走了。
甲秀楼这片地界儿应是我最心喜的宝藏吧。
再往前走些,便到了一处广场,甲秀楼的牌坊立在那儿,多是披着丝巾的阿姨们在这儿拍照。穿过牌坊的胯下,摸着浮玉桥的石头雕栏过了南明河。途会经过甲秀楼,我是不大爱进去看的,里头实上就个空屋。
倒是过了桥的翠微园可以逛逛,尽是花银花银的苗首饰。我依旧记着这条窄窄的翠微巷,它总塞满了汽车——下街是甲秀小学的总校区,我的母校。这个校区今儿应停用了吧,我离开那儿时学校都搬到翠微巷上去的对街了。
新兴的城区净是些玻璃面儿的高楼大厦,它失掉了老贵阳那淳厚、朴实的味道,像个去东南沿海打拼的孩子,学了一身苏沪浙本领回到了老土的家乡。讲到贵阳的味道,我觉着定是一秆老酸奶,用短小的勺子撬出盒里白嫩的块儿,清纯的奶香和发酵过的甜腻。这正宗的味儿也能在老城区寻到了。
那也是个值我闲晃悠的区块。
走在老城区的巷里,一股子人间的味道。发锈的铁笼子罩上的窗户、脏兮兮的土黄色混着点儿棕的墙面、寄生虫似的空调外机是这儿根生蒂固的胎记。在这儿走个十里几乎都是这儿一个样。零落的行人时不时从我身旁窜过,偶尔会有几只狸花猫在院坝的土黄色围墙上踏走过。这里小巷似的路走不到尽头,老残的房地霉菌般绽开,造出了贵阳这座吸鼻子都是烟气的西南城市。
好好珍惜这里的一切吧!它正在同时光慢慢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