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厨房

前几日，因事回了乡下的老家一趟。在回乡的路上，看着水泥路上一闪而过的青纱帐和路过的村庄，心情却颇不平静，就和同车的堂哥唠起小时候的事。

当我们唠起在西大河（沐石河）边捡野鸭蛋、挖野菜时，就有些兴高采烈了。那是的沐石河，河面宽广，水质清澈，两边是茂密的芦苇帐，经常有野鸭子、野鸡出没，各类鸟儿嬉戏打闹，我们几个小伙伴在水边的野地里挖野菜，记得那是一种“灰菜”，挖回去之后拌了玉米糠用锅煮了之后喂猪。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接管了厨房，我们挖菜回去之后她会把剩下的小米饭、葱花、农家大酱拌到一起，用手活起来，攥成几个“饭团子”给我们吃，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天然美味”，而吃到这“饭团子”，一定是要干些挖野菜类的活才能得到的。说到这里，我的喉咙也不禁动了几下，往下咽了咽口水，好像那个“饭团子”在嘴里一样。

记忆中，母亲就是一个美食大师，无论什么样的食材，在她手里都会魔术般变成可口的食物，而厨房就是她的魔术舞台，这是一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滋养着一大家子人的生长，也是乡村生活的恒久风景，它掩映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常四季。

那个时候，父亲在部队当兵，我们就和爷爷、奶奶及叔父的一家十几口人在一起生活，母亲是长媳妇，身材高大又能干，自然就成为了一大家子的厨房“主人”，每天都在那三口大铁锅里为十几口人烹煮最美最可口的食物，尤其是我们一帮孩子，每到要吃饭的时候，总会围着锅台转来转去，看着锅中冒泡的酸菜汤和四周贴着的苞米面大饼子，我们总是咽着口水看着母亲把锅盖盖上，出去外面耐心等待。如果家了来了客人，那就更不愿意走了，记得有一次为公社的干部派饭，家里捞大米饭，我们几个孩子把一大盆的捞饭汤喝的一干二净，最后炖菜时只能用水了，而菜的口味却差了很多。

我们的记忆里，母亲每天都是在屋里屋外忙来忙去，在厨房里为我们做着可口的饭菜，实际上是非常辛苦和劳累的。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忙碌，爷爷又是个急性子，干活回来就要吃饭，老的、小的嚷嚷一团，在炕上围成2个桌子像个战场一样，等到母亲吃饭时，就剩下一些残羹剩菜，甚至连汤都没有了。尤其每年过年吃饺子的时候，母亲总是吃不到一个完整的饺子，轮到她吃的时候，锅里粘乎乎的全是片汤了。

后来分家了，母亲也落下了风湿和腰腿病，但我却感觉她更能干了。那个年代条件艰苦，物质匮乏，但母亲总是想尽办法为我和妹妹做各种“人间美味”。经常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我坐在灶门前的矮凳上，帮助她往灶门里塞着玉米秸秆的柴火，看着灶门里面熊熊的火，把整间厨房照得通红，厨房里也飘起了食物的香味。实际上，那个年代里的食物作料无非就是点油和盐、自家晒的辣椒，而食用油又是非常珍贵的，用起来也是极其节俭，有些人家“借油”“借米”是经常的现象，但就是这样，母亲仍然做出了让我们一辈子忘不了美食，那浓浓的烟火气让我们时时惦念，也深深烙印在我们心中。

如今，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厨房里的食材也日益丰富，还有琳琅满目的配料调味品，但我们却发现，那些心中的美味却很难找到了，大家聚餐时，不知道吃什么菜为好，点菜时也是相互推脱。

这次回乡，我又回到了当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那个老屋，屋上的青瓦已经是斑斑青苔，但仍然排列的整整齐齐，还有屋边孤独的烟囱孑然而立。看见我呆呆的伫立在那里，堂哥说，这间老屋一直没拆，虽然屋内早已经不能住人了，但是从外面看，仍是当年的模样。我抬起头来看，这件老屋和周围的新建的房屋相比，确实矮了一截，只是高高的屋檐、还有青砖青瓦在那里还是很显眼，泛着青灰色的光，诉说着过去的往事。

在我们的心里，那原本在心里很高大的老屋现在看起来是那样的矮小，甚至连整个村庄看起来也小了很多，开车几分钟就走到头了，在小的时候却要走很久，就向我们一样，慢慢都走出了这个小村庄，外地求学，参加工作。眼睛看向远方，那是一条新修的水泥路，弯弯曲曲的延伸到田地中间，为乡亲们秋收庄稼、行走提供了方便，提起这些，逐渐富裕起来的乡亲们也露出了笑脸。

汪曾祺老先生曾说：“看着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是啊，现如今我也经常去早市、农贸市场，不仅仅是去采购肉禽蔬菜，而是体验那里的浓浓的人间烟火气。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擦背，来来往往，热闹非凡，一踏进这里，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从新鲜水果、蔬菜肉类，到生活日用品，应有尽有，听着小贩清亮的吆喝声，热热闹闹的讨价还价声，再看看新鲜出炉的那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家常小吃--馒头、包子、蒸玉米，看着氤氲升腾的热气，幸福感就在心中弥漫，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是啊，无论偏远乡间，还是喧嚣的市井，都放生了巨大的改变，那种活色生香，烟火味浓得让人不舍离开，置身于此，你会突然觉得心里温暖又亮堂。它就像一个日记本，记录着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脚步。就如曾经村子里的那道炊烟，指引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就像母亲的厨房一样，每每忆起来，就会萌生一种自信、一种满足、一种温馨、一种平和，让我们在浮躁嘈杂的的生活中体验着人生的美好和简单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