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与古稀之年的父亲和豆蔻年华的女儿围炉煮茶,话题无意间谈到了儿时对老屋的记忆。
父亲儿时记忆里的老屋是在秋千架附近的小西沟里。那时他的爷爷从一个叫杨家店子的村落入赘到了黄渠庙,无田无房无依无靠,只能在离村庄五六里的大山根里挖了一口窑洞将家人安顿了下来。好在他们兄弟五人在窑洞里同甘共苦,经过多年的努力,在黄渠庙买了田产和地基,盖起了几间土坯房。父亲记忆较深的还是那几口窑洞,那时吃住都在窑洞里,烟把洞壁熏得跟锅底一样,手指头一抹满是煤灰。窑洞门口是灶台,方便生火做饭时将烟雾排出窑洞,灶台的旁边是一个大通炕,父亲的爷爷一家老小无论男女都挤在大通铺上。窑洞里的炕上都不铺席子,哪怕是一张草席也没有。炕盘好后,割些灰蔷草,一家人跪在炕上用灰蔷草把炕面擦着油光滑亮。父亲说,那时的确是贫穷落后,家里仅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说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听,你们都以为那是在哄你们哩。父亲还说,他结婚时还是借别人的衣服穿呢。
我儿时记忆里的老屋是二爷家。二爷家屋子前的院子里有一盘石磨盘,我小的时候跟着母亲背着半袋玉米到二爷的石磨盘上推过玉米面,那天晚上母亲用石盘推出来的玉米面给我们做了玉米窝窝头。现在回想起来,那顿窝窝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窝窝头。二爷家的房屋较为低矮,房屋正中是双开门,门板上有雕花,个头稍高的人进门都得低头弯腰。门的各边各有网格的木窗,木窗隔几年就会换上新的白纸贴在上面。木窗下方有一个一尺来长半尺宽的大空格,这个大空格不用纸糊,镶着透明的玻璃。一边的窗户下面大通炕,坐在霉味很浓的炕上,透过玻璃窗能清楚地看到院子、大门、通往邻居家的路,还有远处的青山。一边的窗户下是灶台,一张近二米长的大案板。比较特别的是,这些屋子不是很宽敞,屋子里黑乎乎的,光线十分的昏暗。进门正对着的是传说中的顶梁柱,柱子下方支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柱子顶着的大梁上往往会挂着黑漆麻乎的条笼,里面放着馒头(据说这么做是防鼠的,我就见过老鼠顺着铁勾偷食里面的食物)。再抬头,椽与椽之间缝隙很大,往往和墙角一样,能看到从屋外射进来的阳光,在阳光里,清楚地看着尘埃和毛线状的微物在舞动。屋子里的木器大多被像油污一样的黑色物质包裹着,亦是不敢用手触摸。
除此之处,我还记得主麻叔的屋子,确切地说那是间牛圈。主麻叔住在牛圈里,牛卧在牛槽的那边,牛的屁股后面是主麻叔的热炕,牛有时候会使坏,将热乎的牛粪堆在主麻叔的炕头上。
女儿记忆里的老屋是红砖红瓦,宽敝明亮的屋子,即便是土坯房,也会用泥巴将墙面抹得平整,有摆放家具大屋,有睡人的套间,家的土炕好几通,男孩子一炕,女娃娃一炕,老人家一个屋子,新婚夫妇又是另一个屋子。屋子里的电器应有尽有。牛圈里不再住人,家家盖了暖棚,牛羊到了冬天也不怕冷了。
如今,随便敲开一家院落,有花园,有菜园,有果园,规划整齐,瓜果飘香,屋子建在高台上,宽敞明亮。进了屋子,装修得跟城市时里楼房没有两样,甚至比城里的楼房装修得还精致。屋外接了自来水,建了抽水马桶,单独的洗澡间,牛羊出户入园集中饲养……天蓝树绿,空气清新,一回到村庄,再也不想回到喧闹的城市。
三代人对老屋的记忆,穿越时空隧道,正在诉说着农村的大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