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昆明的云特别沉,天一黑,雨就来了。有时白天不知打哪飘来几朵乌云,压住天空的一角,雨也来了。总之,天天下雨。不出太阳,于我们而言实在太煎熬。一是,雨水多衣服晒不开。二是光有雨水,没有顶辣辣的太阳,菌子长不出来。那样好的雨水,没有太阳晒,到了山上,届时只能同松毛干瞪眼。
连下几日,天空终于放晴。日头渐高,人穿上鞋就往山上跑。开着车,不走高速,不走国道。只往山间小路钻,选好位置,测好“风水”,车一放,行了,上山。桉树多的不去,因为桉树底下的菌子有毒吃不成,老麻蛇爬过的不要。最高兴的便是看见满山的松树,若是松毛底下鼓起个小包,那便有戏。
有的人提前买好登山杖,用在松毛底下翻找,有的人路上走着走着,眼睛往灌木丛中一扑,一条笔直的枯木棍也能成为捡菌子的好帮手。人的双脚离了现代科技,踏上土地的时候,两眼便要仔细勘探,正如几万年前的原始人那般眼神锐利的扫视山林。看见松毛鼓鼓囊囊处,拿起棍子沿着边沿往里伸,估摸着到中心处,便全力往上一翻,就是验货环节。若是有,则要先将松毛挑开,伸出手,拍一拍菌伞,轻轻的把菌子采出来,将松毛重新盖上,静待着下一次生长。拾菌的篮子底下要先放一层松毛,这来之不易的菌子在上山下山的颠簸中才不容易坏。
上山途中不免遇到下山的人,眼睛稍微瞟上一眼,装作不经意间问一句:“哇,菌子真多。”下山的人羞涩一笑,手将篮子微微一倾,说:“不多,都是些青头菌,铜绿菌罢了,在那边捡的。”说罢指头往山上一指,满山的翠绿看不出方向。但上山的人却了然于心,顺着手指的方向便去了。太阳高高悬起,高原灼热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林间落下几个光斑。人的汗止不住淌,但却仍屏气凝神,在静谧的山间倾听菌子的呼唤。
有人说:“别人捡过的地方怎么还去?”对此,我父亲颇有一番独特的见解:“捡菌嘛,千人千份。”人生亦是如此,千人千面。有的人上山,在高处看见;有的人往左边寻过来,从侧面看见,每个人因为角度不同,看见的菌子也不同。同一个地方,有的人能看见,有的人却看不见。有菌就翻开松毛拍一拍,没菌就继续往前走。实在不行,就去市场上“捡”几朵。像父亲常说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正要往深处想,“赶紧来,一大朵见手青。”于是人倒是往前走了,徒留一堆乱思绪在原地。
回到家,还要再仔细检查一遍菌子,有没有毒菌,有没有不认识的菌。待这道工序完毕,则开始放水洗菌。炒菌和煮菌分开。炒菌以见手青为主,再加几朵杂菌,切片备用,切完后,刀,手,砧板要全部清洗干净。油没过菌肉,翻炒20分钟,加入干辣椒,大蒜继续翻炒,不能粘锅,等到整个房间弥漫着菌香,这便成了。煮菌则更是简单,洗净后,剁些瘦肉放进青头菌伞中,蒸煮20分钟左右,菌子中鲜嫩的汁水在水蒸气的流动中涌动。在这期间,便打电话通知三五好友。“喂,今晚来吃菌,捡了一大筐。”
桌子上菌子占着主位,其他菜都只能靠边。一勺菌子,一碗饭。说说笑笑间便到了夜晚。云又沉起来,晚上若是听见下雨的声音,便祈祷着:“明天不下雨,还要去捡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