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田,心底的归途
今天收到父亲发来的照片,是他站在玉米地里拍的。镜头里,他1米76的身影被近3米高的玉米秆衬得有些单薄,可腰背挺得笔直,正伸手拨弄着饱满的玉米穗,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看着照片,鼻子突然就酸了——这个虚岁69的老头儿,守着近百亩地,把日子过得比地里的庄稼还瓷实,而我握着手机,连回趟家都成了奢望。
父亲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记忆里的春耕总是浸在晨雾里,他弯腰点种的身影在田垄间起伏,裤脚沾满带凉意的露水。夏末浇地最是熬人,毒辣的太阳把土晒得冒烟,他却披着晚霞在地头转悠,看着水流过干裂的田垄,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秋收时玉米叶割得人胳膊生疼,他蹲在地里一掰就是一整天,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泥,可当拖拉机载着小山似的玉米驶进村口时,他会站在田埂上,把烟袋锅敲得邦邦响。
“土不哄人。” 这是他挂在嘴边的话。百亩地在他手里,垄是直尺量过似的直,行与行之间能跑开三轮车,连杂草都长得 “规矩”—— 只敢在田埂缝里怯生生地冒头。今年我心血来潮想种点菜,在机场“绿缘”协会组织的菜地里划了小块地,播下的种子要么被鸟啄了,要么发了芽就蔫头耷脑。父亲视频里看见,没说我懒,只教我 “种子要泡温水,下种时得拌点草木灰”,末了补一句 “等你回来我带你种”。可那片地终究荒着,我总说 “忙”,其实是懂了:有些耕耘,急不来,也懒不得。
民航的工作像上了弦的钟,每年的旺季一拉就是小半年,算下来,一年里能踏踏实实在老家待着的日子,只有十一和过年那两趟。说是“奢侈”,一点不夸张——多少个夜班(一号值班)结束的清晨,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突然就想起父亲此刻该在地里转悠了;多少次航班落地后,想打个电话问问庄稼长势,又怕他在忙农活没听见。旺季里职责所在请不了假,连“回家帮着薅把草”都成了空想,只能对着照片里的玉米地发呆,想象他走在田埂上的样子。
照片里的玉米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父亲平日里的念叨。他从不抱怨我回不去,总说“好好上班,地里有我呢”,可我知道,他站在那么大的地里,也会盼着远处有个熟悉的脚步声。如今看着这张图,想家的念头疯长,盼着旺季早些过去,能攥着那张薄薄的机票,穿过玉米地的绿浪,走到他身边,听他讲讲今年的收成,哪怕只是帮着浇浇水,也好让他知道,他种在我心里的牵挂,从来都没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