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苦楝树
有这样一种苦香令我陶醉,仿佛轻缓的乐声安慰躁动,一切都变得平静起来。特别是雨过天晴之后,残缺的叶子随意堆叠,杂糅在泥泞之中,此时苦香与土地的气息糅合一处,弥漫整个庭院,飘进敞开的窗台,在小小的房间久久停留。
这棵苦楝树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父亲说他小时候就看见他长在那儿了,父亲问祖父,祖父也说他小时候就看见它长在那儿了……于是好奇的我不再深究,大抵是狂风吹落果实,又一场临时的卷风把它卷到这儿,从此生根、发芽、长大吧。
小小的庭院长起了一棵高高的树,这是南方特有的品种,笔直的枝干从地方向上延伸数十米,中又分叉,然而树杈并不多,上又盖着稀稀疏疏的叶子。然而它却有北方树的特征,春夏枝繁叶茂,秋冬枯枝残叶,跟着四时轮回。每当冷霜轻轻压住枝头,秃枝上有了白色点缀,确实有些北方树的影子。可是小时候我总是在树底下仰望,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果,那些熟透的果被红毛鸟衔过之后留下坚硬果核,可是一颗颗利器。
每当瓦房上响起清脆的滴答声,我想到的不是雨滴,而是果落的声音。随后果实从房檐上滚落而下,掉到泥土地上,一点声都没有。倘若是风雨交加的夜晚,房顶嘈杂了一夜,第二天便是满地的树叶和果核,一片狼藉。于是这个打扫的任务就交给了我,我扬起扫帚,从树的中间向周围展开,打造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我想把我困在里面,每扫走一棵果核和一片树叶,我的周围越是坚固。这不规则的圆圈一切都是苦楝树造成的,至今我都从未离开过。
有一回,一个伐木工人走过庭院,他看到了这棵与众不同的树,他也像我一样仰头打量,时不时还用手打量树有多大,用作什么板材好。父亲听得入迷,时不时点头,好似要卖掉它。父亲也仰望,看着交叉的树枝入迷,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心里一直想着粗糙的伐木大汉拿着大锯子朝着树干咯吱咯吱拉动锯子的场景,不一会树倒了,跟着是树枝、树叶、果实倒下。也许父亲知会了祖父的话,他摇头了,后面不再有人打量这棵高树。
每当我在小小的二楼房间里看书,早上的霞光穿过交叉的树枝,斑驳的光影洒在窗台上随风而动,我的笔尖也在转动,在白纸上留下了树和风的痕迹,看起来真像是天然之作。每当皎洁的月光穿过交错的树枝,斑驳的光影洒在窗台上,黑点、白点密密麻麻,每当风吹来,光斑就在晃动,我喜欢用指尖去触碰。寂静的夜晚,父母都入睡了,只有野虫在鸣唱,我的房间只听得见沙沙的翻书声,只好用竹竿撑开一扇窗,任意让高树特有的苦香在我鼻腔弥漫不同于香气,苦涩的味道不会让人晕乎,只是寂静中清醒得异常。伴着这苦涩的清香,我做了一个长长美梦。
苦涩是一种味道,也是父亲那代人的体会。他劳作在小小的河谷平原,留下苦涩的希望。黑红黑红的脸面留下苦涩的褶皱,聊以慰藉的是苦楝树能够招风,再炎热的夏夜带来阵阵清风,安抚着苦涩的叹息。
而如今,少少归家的我特别的想念苦楝树的苦香,在霓虹的彩灯下我好像迷失了方向,烟火气息似乎激不起我的味蕾。我想回到那宁静的夏夜,支起那残破的木窗,让苦香充盈我的鼻腔,伴我入眠,伴我长梦。
风知觉了树的感想,不断抚慰着粗糙的树干。
叶子偶然飘落地面,果实不经意间失落人间。
是泥土让它们着迷,是四季轮回让它们长大。
断舍的思绪继续着,苦涩的香气在鼻腔弥漫。
那是宁静中的气氛,谁都不想打扰弥弥之境。
那是窗外模糊重影,是大自然造就天然结构。
闻苦楝树的苦涩吧,它不会让你晕乎和迷茫。
就像我制造的圆圈,不是梦醒愁长般的无奈。
那是留存心中美好,是你我向往的平平静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