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语

我诞生于河床的深处，

黑暗是生命的襁褓，

水声如歌，轻抚我的脊背，

低语着：自由是流动的，

而我，是凝固的。

我静坐于水的边缘，

修习永恒的瑜伽，

浪花为我鼓掌，

鱼群亲吻我的沉默。

我是潜水者，贴近大地的骨骼，

用冷冽的呼吸，

锻造水魂的轮廓。

水送来风的低语，鸟的歌声，

我吞咽光的碎片，

在裂缝里藏起故事。

涨落是时间的鞭子，

抽打我坚硬的背，

我却把疼痛，

磨成光滑的誓言。

我被水流推着，向前，向前，

像一艘没有舵的船，

在命运的漩涡里打转。

我的自由，是河流的恩赐，

也是河流的枷锁。

后来，他们将我铺在街道上，

压住摇晃的船，压住颠簸的命。

车马碾过，行人踩碎我的棱角，

我交出尖锐，换来平坦的余生。

后来，我被人们拾起，

放在桥头，砌成墙，铺成路。

我的身体，被禁锢在水泥的牢笼里，

我的灵魂，却渴望飞翔。

后来，他们将我刻成碑，

镇住遗忘的河，镇住飘散的魂。

风雨侵蚀，苔藓抹去我的姓名，

我交出完整，换来沉默的永恒。

后来，我被时光遗忘，

埋在土下，砌成基，碾成尘。

我的骸骨，深埋在历史的褶皱里，

我的回响，却穿越了千年的风。

后来，他们将我沉入江心，

压住湍急的漩涡，压住漂泊的魂。

砂石磨蚀，浪花卷走我的形骸，

我交出实体，换来流动的重生。

我是一块矛盾的石头，

被使用，被禁锢，

自由是选择的，也是被选择的。

我渴望被抛弃，

扔回江河的怀抱，

让水流再次拥抱我，

让我成为流动的一部分，

而非历史的囚徒。

水仍在梦里奔涌，

我听见远方有浪，在喊我的名字。

那声音穿透时光的裂隙，

像未干涸的吻，

在石缝下低语。

当所有水被送走，我露出水面，

透一口气——这未被禁锢的潮湿。

我是一块矛盾的石头，

在禁锢与流动之间徘徊，

在遗忘与重生之间挣扎。

当月光最后一次浸透我的裂缝，

我听见潮汐在沙漏里倒流。

所有被碾碎的棱角，

都化作一粒粒会呼吸的沙——

沉入河床，却托起整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