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原因,我和同事回了老家一趟。
由于四年前的搬迁,全村已经一马平川,复耕成一片农田。
下了车,我站在故乡的原野眺望,入目之处,翠绿与枯黄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卷,分明是四季更迭留下的痕迹,却又仿佛是时间随意泼墨,在大地上留下的杰作。
天空高远而辽阔。粗犷的风带着几分不羁,从沉甸甸的玉米地里呼啸而过,卷起一阵阵金黄的波浪。耳边,是树叶不甘寂寞地沙沙作响,它们似乎也在诉说着季节的更迭与生命的无常。
玉米杆挺立,叶片间隐约可见即将成熟的果实,金黄中带着几分诱人的光泽,但这份本该丰收的喜悦,却被一个月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得所剩无几。
此刻,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沉重,他们从城里坐了几十分钟的公交,又走了几分钟路,此刻围坐在田埂上,望着眼前的玉米地,满腹惆怅。
“勤显婶啊,这雨下得,咱这玉米怕是要泡汤喽。”李大爷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无奈,他粗糙的大手摩挲着脚下的土地,仿佛想要从这片养育了无数代人的土地上找到一丝安慰。
“是啊,老天爷不赏脸,咱们有啥法子呦?”张勤显家媳妇接过话茬,手里剥着一个鲜艳欲滴的红石榴,眼神里满是忧虑。
石榴是她家院墙推倒后复耕后,仅剩的那颗石榴树上结的果子。她掰开一半递给五岁大的孙女,一半递给李大爷。
然后,她絮絮叨叨起来,“今年这一亩三分地是指望不上了,三妞她爹跟咱村的去了外地,她妈给俺住那旁边做衣服的厂子干活,多少挣点,还能顾住生活。要是指望这地呦,得把人饿死!”
李大爷接过石榴,看了一眼张勤显家媳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腿脚不方便,孩子谁接嘞?”随后,他叹了口气说,“唉,勤显婶啊,要是咱早搬点,勤显叔的病说不定还来得及。恁家,也有个帮衬你的。”
“三妞上的幼儿园,就给俺住那个小区里头,几步远。我慢慢走,不耽误事。”张勤显家的媳妇伸手摩挲着孙女的头顶,接了李大爷的话茬,也叹了口气,“他没那个享福的命。”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我心中尘封的记忆之门。
我们村庄西边紧邻天然文岩渠,东边几近与黄河接壤。村民们世代以耕作为生,时常遭受着黄河水患的侵扰,庄稼收成总是悬于一线,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习惯了“看天吃饭”的日子,这份无奈与坚韧,如同黄河水一般,深沉又磅礴。
老人们说,一到下雨的季节,洪水来捣乱,对我们来说就跟家常便饭一样。由于地理位置偏远,最近的卫生院距离我们也有十几里之遥,而前往县城更是将近百里。因此,许多老年人在寻求医疗帮助时,常常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延误了治疗。
2020年的那个夏天,我们这个曾经饱受黄河水患侵扰的小村庄,在国家政策的关怀下,迎来了历史性的搬迁。
从黄河滩区到蒲东黄河社区,不仅仅是地理位置的跨越,更是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
起初,村民们得知要搬迁的消息时,有惊讶,有不舍,也有不解和反抗。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我无法忘记那个烈日炎炎的夏天,我和同事们在酷热中汗流浃背,逐家逐户地进行劝说、解释,并收集搬迁所需的资料。作为搬迁村民中的一员,我对未来同样感到忐忑不安。
搬迁之后,我的工作地点与家的距离显著缩短,现在步行至工作地点仅需不到10分钟,相比之下,之前需要近一个小时。
新迁入的区域配备了三所公立幼儿园、两所市直小学以及一所公办高中,为居民提供了便利的教育资源。此外,每个社区都设有社区卫生室,确保了基本的医疗需求。
小区不远处,还设有企业园区,为居民提供了就近就业的机会。这些设施和配备极大地缓解了就业难、就学难、就医难的问题。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眼间,我们搬到黄河新“岸”,已近四年。
如今,站在蒲东黄河社区的搬迁小区里,眼前的景象让人恍若隔世。一栋栋崭新的楼房耸立,宽敞的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孩子们在广场上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回荡在空中。
曾经的黄土地,已化作脚下坚实的基石,支撑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迈向更加美好的生活。
我们不再仅仅依赖天时,相比过去,我们拥有了更多的选择。
曾经的苦难告诉我们,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与挑战,只要我们心怀希望,勇往直前,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这份从黄河文化中汲取的坚韧与不屈,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在新时代的征程上继续前行。
在这片崭新的土地上,我们这些曾经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正以更加振奋的精神,谱写着我们自己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