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笑了,好像带了某种决心,毅然走向了他的坦途。-题记。
小时候家住在小巷里,对门是个杂工。整日早出晚归,一身蓝制服走南闯北。听村里人整日亲热地叫着“老赵,老赵!”我从不予理会。似乎是刻板的印象,我家祖上都是读书人,向来对这一类职业有些抵触。父母小时候就说,“别跟他走得近,长大不会有出息。”凶神恶煞的神色把我给吓得躲在角落,自此再不和老赵来往。
于是我就看着他每日进进又出出,忙碌得时刻不停。我时常想老赵这么个勤劳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又怎么不能来往。自此便总觉得父母的话带了些偏见。后来听说前些年他从外乡讨了个老婆,之后就少见他的身影。前些天好奇,偷偷跑到老赵家门口,发现家中的物什都已经杂乱的不成样子。我轻声向里屋喊,“老赵?”没有回应。青色的墙漆已经脱落的七七八八,破旧的房屋里一股难闻的味道。
可能出远门去了吧,我想。门口栽了几株不知是什么,都冒了些嫩芽在外头,好奇的打量着世界。
“嗝!”里屋传来一声清脆的闷嗝,正当离去的我急忙回身,轻轻地往里走去,嘴里喊着老赵的名字。越往里走酒味似乎就越浓了。“老赵!”这次我放开了嗓子,探着头进了屋,见老赵躺在床上,身边摆满了空的酒瓶子。那被褥似乎也很久没洗了,上面沾满了油渍。几只苍蝇在房里飞来飞去,停在老赵的头发上不动了。至于老赵,浑身上下都变得黢黑,身子明显地瘦了一圈,衣服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手里还抓着一酒瓶子。
“老赵你……”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紧紧捂着鼻头。“老婆跟人跑了,病了。”他只说了几个字,嘴里传来厚重的酒气,摇晃着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堕落在地。从他寥寥几句中,我才发现他早就和老婆分开,自己一个人像一坨烂肉一样拘在这房子里,没有生存的欲望。床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纹,油光发亮。老赵过去接起,只拿在手里两三秒就放下,破口大骂。原来又是卖保险的。
“老子都快死了卖给我保险做甚。”
他又把头低下去了,默默地喝酒。我已不知道该对这样一个人说什么,也看不见他原来的精神气了。于是我转头离开,自此再没有踏进过这间屋子。我还是和往常一样生活,毕业,升学,按着我有条不紊的生活节奏。至于老赵,后来从朋友那里听了点消息,似乎住进了医院,恐怕得在那一方小小的白病房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那院子里的芽长大了,第二年的春天,我们几个小孩争相跑到下面乘凉,头顶满树槐花。槐花的清香飘入我们的鼻头,“原来是槐树啊。”我轻声感叹,只是屋里已经没有当初的那个一身蓝衣的老赵了。
几年后家乡发洪水,几乎把乡里的建筑都淹了个干净。所有人都往外跑,乡里一片狼藉。我听远方呼啸着的风,近在咫尺的水掺杂着泥沙,朋友都劝我赶紧走,“你们看。”我向老赵的院里指了指,原来那几树槐树居然没有倒,在风里更加稳稳地扎住了根。在高处,我看见槐花都落了淋漓,那树就光秃秃的了。老赵呢?我们真心发问。“乡亲们快走!”我们没能呆多久,有志愿者来催促我们上楼顶了。这声音有些熟悉,我暗暗地想。没等我有反应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拥着往上跑,把我挤得东倒西歪。我不忍,回头看着那红衣志愿者的背影,挥动着双手,那瘦弱的身材,黝黑的双手….“老赵!”我大声喊了一句,所有人都惊异地停下脚步朝我看来。我见那背影回过头来,眼里有我再熟悉不过的光芒。“快走!”他给了我一个微笑,留给我一个伟岸而熟悉的背影。
事后老赵与我攀谈良久,说当初自己不应该为了一个人忘记自己人生的价值。人应该永远向前看,永远往前走。“我要好好活着才能让她后悔。”他突然笑了,好像带着自己的信仰走向了那条坦途。
他还是那样,一身蓝衣走南闯北。
槐树开得热烈,向死而生,再燃新魄。
小时候家住在小巷里,对门是个杂工,名叫老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