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者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一条巷子里，有一小女孩百无聊赖般数着手指在那站着，不时地看着几只蚊子围着6瓦的小灯泡在转，像是在与之嬉戏打闹，难道连这小小的生物也喜欢追着光在跑？

小灯泡旁边有一燕子窝，前阵子刚生了几只小燕子，每天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给这个家增添了不少除了父母的谆谆教诲，几个兄弟姐妹吵闹之外的声音，它们的存在，适当地为这个家分散了些许转移力及战斗力。

因为有时，它们也爱凑热闹，每当听到异常的辩论声响起，它们就会飞到家中的客厅，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来回地飞来飞去，若有其事般注视着每个人，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偶尔还露出疑惑的小眼神，显然它们也想参与其中。

而燕子妈妈外出也越发地频繁，早出午归，午出晚归，为嗷嗷待哺的新生们张罗着一日三餐。因抢食引发的大动作，用干稻草简单搭筑而成的小窝不时地掉下几根细绒的干草，恰巧飘落在小女孩的头上，她哀怨地看了一眼上方，心里怪嘀咕道：“你们可消停些吧，我还在这罚站呢，连最喜欢看的动画片也没得看，肚子还饿得咕咕直叫，好不凄惨，你们还往我的头上加菜，好不厚道”。

小灯泡的余光让燕子窝成为了实实在在的“家”，这时，茶余饭足后的小燕子们是不是正乖乖在依偎在燕子妈妈的怀里，听她诉说着远方的故事。

这时，远处黑暗的巷子里迎面而来一束光，高大的影子在光的晕染下拉得老长老长了，正是小女孩的爸爸手执“自制版电筒”下班回来了。

他在小女孩的跟前停了下来，故作生气地问道：“你又干了什么事惹妈妈生气了？”

小女孩抿了抿唇，看着满脸疲惫的父亲，工装上还有几滩黑漆漆的机油迹，两膝盖处还有灰尘印，迎面充斥着摩托车排气筒散发出来的尾气，顿时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偷偷地伸出小手擦拭着油迹，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但也不忘委屈巴巴地说道：“还不是妈妈体谅不到我的用心良苦，把我的一片孝心踩在了脚底下，我看她前些天老是咳嗽，吃药也不见好转，小军说，鱼汤是很有营养的东西，喝了连伤口都能愈合，我就跟着他们去四哥家的鱼塘捉鱼，妈妈生气了。”

她父亲摸了摸小女孩稍有些凌乱的短发，宠溺地笑了笑，就摇了摇头走回家中。

没一会儿，传出了她妈妈一边洗菜，一边揪她小辫子的声音：“你知道这小妮子今天干了些什么？她哪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模样，整天跟一群男孩子上窜下跳的，什么爬树呀，捅蜜蜂窝，打架，今天更了不得，跑去池塘捉鱼，美其曰为了改善家里的伙食，你想一下，那鱼塘里的泥浆，还有尚未排放完的水，岂是她这个小妮子能瞎胡闹的地方，多危险呀，想想，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就训斥了几声，挨了几下打。”她母亲想起挥起藤条打她时的情景，心不由地揪紧着，双目泛红泪眼婆娑。

“老婆说得是，这小妮子是该给点教训，不然长大后心更野了，更难于管教。”

等待总是漫长的，等待批判更是煎熬的，蚊子们也上前来欲一探究竟，小女孩摆了摆手，踢着小石子嘟囔道：“电视上也是这样说的呀，生病需要补充营养。”小石子拍打着墙根似乎也在附和道。

话音刚下，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小女孩顿时严阵以待，规规矩矩地站着，就怕刚才的女子单打发展成男女混双。

她父亲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极具耐心地问道：“你知道错在哪了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父亲。

“你错在不应该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哪怕是你认为那地很安全，但对于父母来说，目光之外都有着担不完的惊，受不完的怕，更何况鱼塘是多么危险的地方，先不说那泥浆，那水会吃人，还有蛇呢，在你做任何一件事时都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当成儿戏，不要把父母的担忧当成耳边风，世界上最爱你，最疼你的人莫过于父母。”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保证绝无下次欲就此揭过。

“疼吗？我看见那根藤条了，我看呀，那藤条就跟你亲，天天都要来与你亲近亲近！”她父亲一本正经地取笑道。

“嘻嘻，父亲，我不疼，疼的是身后这面墙，母亲的力都使在那了。”小女孩指了指黄土砖垒成的墙，煞有其事般为替她之过的墙露出心疼的表情，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模样，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好了，等会跟你母亲认个错，不然，今晚大家的肚子都要唱空城计了。”

“遵命，我的父亲大人”，小女孩行了个标准的童子军礼应和道。

看来，空城计谈不上，烛光晚餐就要备上了。小巷子突然一片黑暗，又停电了。

大手拉小手，小小的身子紧跟在高大的父亲身后，巷子虽一片黑暗，但小女孩的内心却感到无比地温暖与安心。

“哟，我们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将军回来了，刚才妈妈是不是又在给你上羽毛球课了，上课虽痛苦，但苦中又带一丝甜哦，母亲专门给你盛了一碗鱼汤”。

小女孩的大姐正站在餐桌前，月光透过天井打在客厅，隐约看着已经布好的饭菜。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母亲，看她气也消了不少，就轻快地上前拉起她的手摇摆道：“母亲，我知道错了，父亲刚才也狠狠地训斥了我，并告诉我说，辛苦且伟大的母亲大人气不得，要爱得，母亲，您就原谅小女儿吧，我可是您手中的宝，不漏风的小棉袄。”

她母亲对小女孩的撒娇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无奈般气不知从何而起，从何而消，忘之所以然了。

“快点洗手吃饭了，看你头上的干草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去鸡窝里捡鸡蛋——来个鸡飞蛋打。”话虽如此，她母亲还是很认真地拂去小女孩头上的草屑且催促着。

洗完手，小女孩一脸乖巧地接过大姐手中的“自制版电筒”，这个电筒可是她父亲的得意之作，是用废弃的摩托车电池制作而成，工艺虽不是很精良，外观又略显笨重，但比长形的光管还管用。

小女孩把一根红线和一根黑线连接在一起，按下开关键，强烈的白光瞬间照亮家中的每一个角落。

天井中间砌了一块长方形的大石块，四周围形成一个排水系统，旁边还有一口井，每次打水时，小女孩都要使出拔木薯时的狠劲才能让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屋顶上还有几席用青皮簸箕晾晒的红薯干，旁边有几盆简易瓦碟种的太阳花，白天时开得可漂亮了，五颜六色的。

天井的上方就是一个不足十平方米大的客厅，一家人吃着自家种的青菜，母亲上山摘的野笋炒豆豉，当然，还有那热气腾腾的鱼汤。今晚虽没有电视可看，但一家人有聊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小女孩在诉说着小军捉鱼时摔了个底朝天，连脸上都沾了好多泥巴，本就不大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身上的衣裳脏兮兮的，才进家不久，就听见他妈妈一边追着他打，一边在骂这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让在座的每一位都忍俊不已。小女孩的哥哥、姐姐在跟大家分享着今天在学校的所见所闻，一旁的弟弟也在认真的听着，似懂非懂。

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幸福，从来就不一定只有物质条件才能给予，简单的，平静的，一家人齐齐整整地，粗茶淡饭也是幸福，贫穷与否，富贵与否，艰苦与否又如何，再好的食物也比不上母亲张罗的一日三餐；再昂贵的服饰也比不上身上穿的温暖牌毛衣（粉红色是小女孩最不喜欢的颜色，但这每一针每一线，都倾注了母亲对她的爱），如果说世上哪一种能跃过高山，跨过大海，能与土地与粮食间的情媲美，那牢不可破的血亲之情一定在此列，哪怕是物质贫瘠也无法掩盖这精神的丰盈。

小女孩抬头看着满天星星，微风徐徐，月光熙熙，如同一道光温暖着我们，她看向黑暗的小巷子，家中的余光依然打在燕子们的家，此时，它们是不是正美美地睡在燕子妈妈的身旁，做着幸福的梦！而蚊子们是不是也拍打着翅膀随着光回家了。

当时父亲在一堆废弃品中找齐了制电筒的零件，从构思到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最终，强光照亮了这个家，更照亮了我们前进的方向，指引着我们也鞭策着我们！正如父亲曾说:“我的小妮子以后也会成为发光的电筒”！我们都是追光者，终有一天，我们也能成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