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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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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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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棘果干的乡愁

凌晨三点在CBD写字楼里闻到奶茶香的时候,我总疑心是草原上的风追来了。三十岁的颈椎病和咖啡因戒断反应里,总有些顽固的沙粒卡在记忆的齿轮间,像小时候校服口袋里永远掏不尽的沙棘果干。

那时候鄂尔多斯的风是带着脾气的。春天卷着黄沙往人牙缝里钻,把教室玻璃刮出毛玻璃的质感,后排男生趁机在物理卷子上画骆驼。熬奶茶的铜锅总在风里唱歌,咕嘟咕嘟地应和着窗外沙柳的呜咽。如今我站在二十八层的落地窗前,看霓虹在雾霾里洇成马奶酒的颜色,忽然想起老屋后那排歪脖子榆树——它们还在替游子数着年轮吗?

草原早不是地理课本上的色块了。去年回去看见成吉思汗广场东侧新栽的樟子松,规整得像售楼部的沙盘模型。倒是老张家的羊倌儿子开了直播,镜头晃过草场边缘的太阳能板,弹幕里有人说像落在绿毯子上的银扣子。我蹲在苜蓿地里找四叶草那会儿,可想不到有天会举着手机教两岁的侄女视频认羊群。

康巴什的喷泉夜里亮得能照见银河,可我的脚还记得二十年前坑洼的煤渣路。那时父亲骑着二八杠载我去买课本,车铃铛在供销社门口惊起一蓬灰鸽子。现在超市老板总在微信群里转发“鄂尔多斯人均GDP超香港”的推文,朋友圈里的自拍照总能看到他老花镜片上反着平板电脑的蓝光。

漂泊久了,最怕在超市冷冻区看见成袋的奶皮子。机器压出来的纹路太整齐,不像家乡老婆婆用木勺在陶罐里慢慢搅出的涟漪。她总说“浮得厚些才好给丫头补身子”,却在我离家的行李箱里塞进整罐沙棘果干,塑料袋系口处还别着朵晒干的马兰花。上个月视频发现妈妈鬓角的白再也藏不住了,像敖包上的哈达被风吹散了边,惹的一阵心疼鼻酸。

听说老房子那片要改造成蒙元文化体验区了。拆迁前夜我梦见自己变成只沙蜥蜴,在断墙缝里找到半截铅笔头,那是我初中逃课写诗时落下的。醒来翻出泛黄的日记本,2003年4月7号歪歪扭扭写着:“今天风好大,把数学卷子吹到树杈顶上了,巴特尔说像白幡。”

如今我西装口袋里揣着胃药,在三千公里外的会议室里讲PPT。每当中央空调出风口嗡鸣,就错觉听见了贺兰山缺传来的风声。那些裹着草籽与炊烟的气流,是否还记得有个姑娘曾骑着生锈的自行车,把整个黄昏的云霞都追成了漫野的萨日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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